无他,入闻府后,伙食很不错,每顿必有鱼,而十一胃口清淡,恰便宜了某猫顿顿食鱼,都快忘了老鼠和麻雀是什么味道。
而十一却很闹心。
习惯了伸手有酒,如今伸手也的确有酒……她一伸手,小珑儿就用极小的酒盏奉上一盏给她。
“公子问过大夫,十一夫人正在病中,不宜饮酒。不过十一夫人嗜酒,故而公子说不可为难了夫人,夫人想喝酒时,一定要奉上……”
奉上的这是什么啊,这酒盏似乎不比韩天遥的眼珠子大多少……
拨开酒盏去拿酒壶时,酒壶似乎也不比十一的巴掌大多少……
她也可算得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这么小的酒壶和酒盏。
敢情,是为她特制的?
偏偏小珑儿还在那边嘀嘀咕咕地夸耀着公子的温柔体恤,“若依大夫,说前儿夜间酒醉后病气入了肝脾,最好近来滴酒不沾。亏得公子体谅,一再说夫人离不得酒,才叫大夫改了方子,多加了调理肺腑的几味药,每日才能少少地饮些酒……”
说得多伟大似的。
可大夫要不要改方子,还不是韩大公子一句话?
十一夺了酒壶一气喝完,自然解不得酒瘾,再叫小珑儿去倒时,却一次比一次少,有时只有浅浅半壶。待要皱眉责备时,小珑儿却比谁都委屈,“若十一夫人病情加重,公子必定心疼难过……”
花浓别院上下近百余口遇害,韩天遥都不肯流露半点悲伤痛楚,会因为十一多喝几壶酒就心疼难过?
不过十一的确不想自己病情加重。
闻府楼榭轩丽,台阁精致,诚然舒适怡人,可惜终不是她想流连之处。
又隔数日,韩天遥返回花浓别院故地,安葬他无辜逝去的亲友、爱妾和侍仆,听闻当晚曾独自在墓地守望许久。第二日中午回来,他那双本已恢复的眼睛竟又肿疼得快要睁不开。
闻彦惊慌找十一看时,十一扫过韩天遥平静淡漠一如既往的面容,又看了看他那浮泛血丝的眼睛,闲闲道:“没事,少哭几声就行了!”
韩天遥原本沉静的神色顿时龟裂。
掉头而去前,他很想一巴掌呼死眼前这女人。
十一转身寻酒,然后差点砸了那空空的微缩型酒壶。她转身问小珑儿,“酒呢?”
小珑儿战战兢兢道:“十一夫人,今天饮了好多酒了……不如先吃饭吧?”
那边饭菜早已摆上,有荤有素还有鱼。狸花猫正将爪子搭到凳子上,够着脖子闻那鱼香。
作为一只懂规矩的高贵猫,它当然不能跳到桌上,免得被主人一顿抽,打得傲气全无。
但十一低头瞧了一眼,忽然抱起它,放到桌上,并亲切地拍了拍它的脑袋,说道:“花花,吃吧!这鱼闻起来挺香的!”
小珑儿骇然,叫道:“我们还没吃呢!”
十一道:“我出去吃。如果你饿了,找韩天遥去。他眼睛疼,多半胃口不好,正好便宜了你……”
小珑儿目瞪口呆,而十一已抓过褡裢,快步出门。
等韩天遥闻讯赶来时,十一早已鸿飞渺渺,踪影全无。
自那日。她把闻家小。姐一脚踹下水,将一群人打得落花流水,这府里谁敢拦阻这位浑身长刺的姑奶奶?
狸花猫正在桌上大快朵颐。
大约难得占据这样满桌的饭菜,发现韩天遥走近,它耸起了腰,碧荧荧的眼睛灼着火,恶狠狠地瞪向韩天遥,浑然忘了在花浓别院时它吃过他多少鱼了……
明明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猫啊,当日。他怎会觉得这猫忠心耿耿?
韩天遥不仅眼睛疼,连头都疼起来。
半个时辰后,宋昀来到一家酒楼。他取出一串钱谢过替十一传话的伙计,拾步上楼,正见在窗口喝酒喝得高兴的十一。
“柳姑娘!”
宋昀一边唤着,一边扫向桌上酒壶。
还好,才两壶而已。以十一的酒量,还差得很远。
桌上菜不多,一碟花生米,一碟牛肉,几乎一筷未动。
十一见他来,倒也高兴,忙扯他坐了,问道:“你可来了!我正要问你,上回你说的,哪家有三十年女儿红?这几日闷坏了,正想寻些美酒过瘾!”
宋昀扶额,俊秀面庞浮上浅浅苦笑,“柳姑娘,你特地叫人找我出来,就为……这个?”
十一身体平复,又能痛饮美酒,心情大好,笑道:“不为这个又能是为什么?”
宋昀瞧着她,却见她依然不复昏迷初醒时的美貌,可双目晶莹,顾盼生辉,纵然衣着寻常,鬓发松散,也有种说不出的妍媚气度。他心头跳了几跳,连忙低下头去,拿过酒盏也倒了酒,借着低头喝酒掩饰脸上的红晕,定了定神,才道:“带你去也行。可你病体刚愈,再空腹喝酒,只怕于身体不利。”
十一面色沉了沉,扫向桌上的菜。
宋昀已挥手叫来伙计,又添了两样素炒,一碗汤,两碗饭,又柔声向十一道:“我正好也没吃,就和你一起用点饭再去吧!”
他的声音轻而悦耳,令十一心神一恍惚,便似听到了谁清润里带着感伤的声音。
“朝颜,晚膳已经传来了,你便和我一起用过再去吧!这一年间,我们生分了多少?便是……便是将来你会嫁给泓弟,也没必要与我疏离至此吧?”
又是谁清冷回绝,毫不犹豫地绝尘而去……
十一眼底便愈发璀璨,仿若浮了一层柔软的琉璃。她冲宋昀笑了笑,“好,一起吃点饭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