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与询所有的改变都是幻象,都是手段,都是为了重新赢得朝颜的心而设下的连环陷阱。
他对主和大臣的驳斥是早就暗中知会过的,他对施铭远、夏震等的疏远是事先商议好的,宋与泓一再被陷害也是他暗中主使的。
他要朝颜,他要朝颜所属的凤卫,他要借朝颜进一步稳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待他娶了朝颜为太子妃,凤卫自然而然会听命于东宫,太子妃是怎样的态度便不再那么重要了……
朝颜道:“小观说我心瞎。原来,我心瞎,眼也瞎!我感谢太子殿下的深情厚谊。可惜,这份深情厚谊,我云朝颜领受不起!”
纯钧宝剑正放在旁边的案上。
自三年前朝颜相赠,宋与询便一直随身携带,哪怕朝颜退回了太古遗音琴,他都不曾片刻离身。他始终记得,那一年的春天,十五岁的小朝颜面若桃花,清莹双眸顾盼流辉,说道:“师父说,让我送给我未来的夫婿……”
近日他病得弱不胜衣,宝剑便也只能放在房中,并未随身佩带。
眼前朝颜快步去拿,宋与询失声而唤:“朝颜!”
他伸手欲上前抢回,却只握到朝颜一片袖子。
朝颜毫不犹疑,挥剑斩下。
剑光如一道雪瀑扬光,迅捷清冷,便只剩了她的一截衣袖持在他手中。
她决绝而去,甚至已不用多说一句,便已将心意交待得明白。
割袍断义。
朝颜原来喜爱品鉴美酒,却极少喝醉。
但从东宫返回琼华园后,她时常醉乡度日,连听说宋与询病情加重都不曾去看上一眼。
宋与泓不放心,每日探过宋与询,便来琼华园陪伴朝颜,却比原来沉默许多。
他道:“与询哥哥有自己的打算,从他的立场看,其实算不得错。从被立作太子的那日起,他便注定没法和他们割裂开来。”
那是宋与询得以登上太子之位的土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朝颜便问:“若我嫁了他,却依然坚持自己的主见,不知会落到怎样的下场?”
宋与泓不敢答。
他们那个温和宽容的兄长,可以不动声色陷害堂弟,可以悄无声息欺骗爱人,谁知道他还会有多少出人意料的行止?
朝颜忍不住落泪。
她哭着问宋与泓:“为什么我们没变,他却变了?”
宋与泓一言不发地揽她靠住自己的肩,却也抓过了酒,痛饮。
又数日,朝颜在宫中遇到了尹如薇。
尹如薇刚从东宫过来,脸色很不好看。
朝颜知她外柔内刚,每每因朝颜才情容貌胜过她不悦,近来更因朝颜和宋与泓走得近而心存芥蒂,也只跟她淡淡地打了招呼,便待转身离去。
这时,尹如薇却唤住了她,“朝颜妹妹,太子病重如斯,你不打算去看看?”
彼时朝颜心气亦高,一言不合,遂冷笑道:“我去不去探望,好像跟如薇姐姐无关吧?”
只是朝颜在琼华园借酒销愁,宋与泓必定会在她身边陪伴安慰,尹如薇想见她的心上人,便不大容易了。
尹如薇觉出她眼底嘲讽之意,忍了又忍,终于忍耐不住,说道:“朝颜,我劝你还是回到太子身边的好。纸终究包不住火,有些事一旦闹开来,除了太子,没人救得了你!”
朝颜喝了不少酒,却觉得尹如薇才是真的醉了。
她笑道:“尹如薇,若说除了泓,没人救得了你,我倒还有几分相信!我也想劝你一句,姻缘天定,强扭的瓜不甜,非要吊在一棵树上,浪费了大好年华还得被人说三道四,委屈的是自己。”
尹如薇比朝颜还大一岁,无人不知她恋着宋与泓。
明知宋与泓一颗痴心都放在朝颜郡主身上,她却始终不曾放弃。
如今耽误到十九岁犹未出阁,的确颇有些人暗中议论。
尹如薇被她嘲讽得大怒,冷笑道:“敢情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的郡主,上天注定的好命好运,叫你把什么好事儿都占全了?朝颜,我劝你别太张狂了!说到底,你一生不过一场笑话而已,若非郦清江袒护隐瞒,凭你的出身,如今还不知在哪里为奴为婢呢!”
她拂袖而去,留了朝颜惊疑不定怔在当场。
尹如薇父母早亡,依傍在姨母云皇后跟前长大,自小见惯深宫里种种波诡云谲,深谙人情世故,不会无缘无故说出那样的话来。
朝颜年纪稍长时便听人提起,她并非寻常弃婴,而是郦清江的亲生女儿,才被云皇后格外看重,视同亲生。
朝颜也曾向师父求证,郦清江却只淡淡笑言,若她将他当作生父,也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