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相救韩天遥的柱子遇害,韩天遥却不见踪影,自是不合常理。
不合常理,也未必出事。
或离开,或在里屋,当然也可能被魏人擒去。
好容易得知韩天遥下落,知道他伤势虽重但应无性命之忧,她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松。
可期待的见面却成了眼前的死亡和号哭,那一刻她的心竟似提在了半空,仿佛悬于绝崖之上,一个不慎就能摔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
那妇人正是伤痛之中,突然见十一闪到自己跟前,也不觉惊骇,只是怔怔看她。
小傅忙道:“这也是那位公子的好友。谁害了柱子?那位公子呢?”
那柱子媳妇本是乡间女子,不认得十一,也未必晓得夫婿救回的韩天遥到底是什么人,却还信任夫婿带回的人,听得问起,便又哭了起来:“天杀的蛮人害了我家柱子的命……那公子吃了聂姑娘带来的药,一直昏睡在地窖里,倒是不妨,醒来后便和聂姑娘离开了……”
小傅听得不可思议,“他伤那么重,为何急着离开?蛮人发现他了?”
柱子媳妇摇头,“不知……”
齐小观亦已进来,闻言打量着周围情形,说道:“若是蛮人发现了他,还能容他离开?”
早该趁他重伤之际斩草除根,或将他抓了去和忠勇军讨价还价,兴许还能落些好处。
十一定定神,再去问柱子媳妇她夫婿救韩天遥的经过时,却不比小傅知道得更多,只晓得是柱子从外面带回来的受伤“表兄”。猜着柱子也知自己媳妇一介乡下女子,无知无识,只知以夫为天,并不曾说起太多。何况兵乱里四处不太平,带回个把兵灾里受伤的亲友并不出奇,故而也不会有什么人寻根究底。
小傅等二人却还不甘心就这么失了韩天遥和聂听岚的消息,兀自在向那妇人追问,十一已走进那边内室,仔细察看这些日子韩天遥养伤之地。
寻常的乡间屋子,简朴却还干净,只是空气里依然有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韩天遥出身将门,自幼习武,但素来爱洁,雅好音律,绝不会有寻常武夫身上那种粗鄙庸俗气息,更不会让自己憩息之处满是腥味……除非伤得着实太重,才会让空气里这些不洁的气味始终消散不了。
十一坐到木板床榻上,才依稀闻出棉被棉枕上熟悉的男子气息。
从绍城到杭都,从韩府到琼华园,从花浓别院熟悉的陌生人到缀琼轩共奏琴曲的知心人,他的铭刻就是这般不知不觉,却深入骨髓。
想来他孤身脱险,并未带有行李,离开时自然将随身之物带走了。
十一无声一叹,正待离去,察觉枕下若有物,忙拈出看时,却是一枚鸦青色的剑穗。
用料考究,编织精致,乃是合。欢如意的花纹。
十一从未见韩天遥用过剑穗,但这剑穗显然不可能是农家所有。
柱子媳妇擦着泪走进来,见十一对着剑穗出神,便道:“这是那公子的。本已沾了血,一日。他握着剑,对着这剑穗出神,相公便悄悄解下来令我洗净,今日才晾干了,压在他枕下。大约走时忘了,并不曾带走。”
她顿了顿,又道:“公子临走时说,只要他不死,必会回来拜祭相公,安顿我们母子。”
十一将剑穗收入怀中,淡淡道:“他当然不会死。”
她向齐小观示意,齐小观忙令人取了一包银子来,递给柱子媳妇。
柱子媳妇不识得聂听岚所赠珠钗珍贵,却认得银子,连忙道谢收了,又拉幼子过来磕头。
十一忙拉起,怅然道:“放心,你相公救了他,不仅是他恩人,也是我恩人。你们未来的事,我不会袖手不理。”
离开那村庄时,天际已传出雷声隆隆,不时有电光耀起,将厚厚的乌云照出狰狞的模样。
齐小观问:“师姐,下面咱们去哪里找他们?”
十一沉吟,“他们没有等小傅他们回来,着实奇怪。或者,去找闻博了?”
莫非他遇险真和济王有关,所以才支走了小傅等人,只带了不知情的聂听岚离开?若是如此,他必定也不会去找和段清扬等在一起的凤卫,而会想法去找闻博等忠勇军。
闻博便是闻彦、闻小雅的大哥,其父原是韩家旧部,与忠勇军诸将多有联系,故而忠勇军队首领全立会分出大批精兵听他调度。
齐小观也已想到济王态度可疑,瞥了小傅一眼,若无其事地笑叹:“闻博当真是猛将,够猛,可惜还不如他弟弟有脑子。听闻太有血性,所以找人时也去和靺鞨人硬碰硬,败了两次,出巢猛虎被打成了落水狗,现在主力已经被压缩在枣阳附近,想找他们只怕有些困难。”
小傅却忍不住看了看天色,“郡主,瞧样子下面难免一场暴雨……咱们骑马行得快,还可找地方避雨;南安侯和聂姑娘却是步行,一个重伤,一个是女子,恐怕有些糟糕。”
十一低低嘀咕道:“有什么麻烦?旧情复燃时,不知多暖和,还怕区区暴雨?”
小傅一时没听清,“郡主说什么?”
十一道:“没什么!”
她身畔的齐小观却已忍不住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