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细想下来,因间接害得宋与泓未能继位,尹如薇差点自尽身亡,对姨母不念亲情另立新君之事自然更加怨念不已。不和姨母提起诏书,懒得向姨母行礼,也便是意料中事。
她和宋与泓虽还留在宫中,却已与幽囚无异。再怎样对太后无礼,无非要她的命;她不曾顾惜过自己的命,婚后又无子嗣,便没什么需要顾忌了。
十一沉吟片刻,先到后殿去看宋与泓夫妻。
虽然仍被幽禁,随着宋昀皇位渐稳,对宋与泓的看守显然比先前松弛得多,连十一这个当日的坚定支持者要见,守卫也不曾拦阻,恭敬请她入内。
二人被安顿于仁明殿后的两间厢房内,一间充作书房,另一间则是卧房。
十一尚未踏入,已闻得书房内阵阵酒香。
走进去瞧时,却见宋与泓在窗边竹榻上卧着,脸上盖着本书,却是一册颠倒着的《诗经》。榻边有酒壶,还有歪倒的酒盅。
“泓,泓!”
十一轻轻推他。
宋与泓动了动,很快便坐起身来,那册《诗经》便啪地掉在地上。
他揉着眼睛抬起头,那双少了几分英武却多了几分清明的眸子便弯了弯,亮起明净的笑意,“朝颜!”
他站起身,伸手便揭了十一的面纱,仔细看她的脸庞。
十一道:“已经好了。”
宋与泓摸。摸那伤痕,“嗯,太医用药很小心,这痂脱落得虽慢,留下的痕迹倒也不是太明显。你得留意饮食,少喝酒,多保养,或许疤痕会淡些。”
十一淡淡一笑,“人活一世,几人能趁心如意?已有太多事身不由己,吃什么喝什么再不能率性而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有道理!这几日我吃着喝着,再不去想那什么国事政事,倒也觉得快活。”
宋与泓击掌笑着,忽又摇头,“不过你姑娘家还是得多留意。太厉害太有能耐的女孩儿本就难嫁,若是容貌不够美,只怕更难嫁!”
十一闻他提起嫁娶之事,分明尚不知晓诏书之事,遂看向那边屋子。
“如薇呢?”
宋与泓道:“她还能如何?一直病着,卧床的时候多,不大说话,不过太医说并无大碍。”
十一问:“这两天她没出去走走?”
宋与泓拍了拍自己的额,“应该没吧?何况又能去哪里?以往性子还好,这几个月病了一场,她似乎看谁都不大顺眼了……”
“皇上近来看望过她吧?”
“看望她?嗯,有一回大约是过来瞧我的,我正醉着,醒来听说皇上来过,还吩咐了如薇,让劝我少喝酒。”
他将酒壶提了提,笑意清朗,“你看,其实我也没喝多少,并未喝醉。”
十一微微地笑,走到卧房前向内看时,正见帘帷低垂,尹如薇早换了家常的衫子面里而卧,仿若正沉睡着,根本不曾听到外面的动静。
宋与泓这才随着她走过去,向内看了一眼,声音低了些,“嗯,她还睡着。”
他应该酣醉了大半日,加之幽囚之中也没什么好防备的,根本不曾注意尹如薇移动过的妆匣和穿戴过的衣履。
十一暗叹一声,微笑道:“她既睡着,我也不扰她了!”
宋与泓点头,“嗯,你也不方便在这里久待,我就不留你。所幸皇上向来待你不薄,我也毋需牵挂。”
十一唇角微扬,“你也需珍重自己,皇上禀性尚可,何况到底宋家子孙,你不用忧心太多。”
宋与泓道:“我不忧心。”
十一便拍了拍他的臂膀,转身向外走去。
宋与泓忽唤道:“朝颜!”
十一已走到门口,正午的阳光炙烈如火,明亮得令人眼晕。
她抬袖挡住那阳光,回身看向宋与泓。
宋与泓立于那阴凉昏暗的屋子里,眉眼舒展,一个轻松的笑容。
“其实我忧心。忧心你嫁不出去。韩天遥人不错,也未必敢嫌弃你,喜欢他就嫁了吧!我和他的恩怨原与你无关,别因为我耽误了终身。这都是老姑娘了……”
十一若无其事地笑,“他不嫌弃我,我却嫌弃他呢!他近来病歪歪的,指不定就病死了呢?我可不想守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