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稳婆眼珠转了转,忙道:“嗯,贵人正病着呢,的确不大合适,不大合适……”
十一无视稳婆凑上来的谄媚。笑脸,理好衣衫,盘膝坐在毯子上擦拭她的画影剑。
维儿嘴唇,却张着嘴又哭起来,稳婆连忙去找米汤。
这时屋外脚步声响,却是雁山匆匆奔来,瞥一眼卧着的宋昀,低声禀道:“郡主,南安侯追来了!”
十一擦剑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继续着,只淡漠地问道:“带了多少人?”
该来的总是逃不过,哪怕她心萌死念都逃不过,便只能挺着脊梁去面对。
流光画影,笑傲山水,原就是天镜湖的大梦一场。如今连睡梦时偶然闪过的明媚色彩都必须一笔勾去,再不能留半点痕迹了。
雁山小心地打量着她的神色,“不清楚,但三条我们可以离开的路已经被忠勇军的人堵了。不过,他是一个人往这边来的。”
十一倒也听得一怔,“一个人?”
雁山点头,“若打探消息的凤卫没有看错,应该就他一个人。”
话未了,便听那边凤卫奔来,先向雁山回道:“雁大哥,南安侯求见。”
雁山看向十一。
十一竖起擦亮的画影剑,就着门外明灿的阳光照了照,正照出自己的面庞。
苍白,憔悴,眉眼间蕴着刀锋剑芒般的冷锐,面颊上未加掩饰的浅红伤痕便明显起来。
她像一幅被劈开的仕女画,透着历过刀兵的美丽,凛冽而孤寂。
将衣带束紧,仔细地将画影剑扣到腰间,十一回头看一眼宋昀,“你带人看顾好皇上,其他事陈旷安排。我去见南安侯。”
韩天遥正站在小庙正殿里,抬头看着慈悲注目众生的佛像,眼底冷寂如灰。
再怎样慈悲为怀,再怎样普度众生,大约都度不了以杀戮为职业的军中大将。
何况他也无须谁来度他。
虽然孤身前来,几名凤卫依然警惕地盯着他,如临大敌。
即便那日随十一入他的军营,也不曾见过他们如此充满敌意的眼神。
他几乎可以猜得到,统领他们的那女子,此刻该对他怎样的恨之入骨。
身后,是熟悉的嗓音。
声调不高,微哑,不复清越。依稀有往日的散漫,却沁着幽泉般的寒凉。
韩天遥转过头,看到了十一。
才三日未见,她似变了个人。眼眸也不再是她原先那种蕴着妩媚的孤冷,甚至不复清莹,黑洞。洞如幽泉内的漩涡,随时要将眼前之人吞噬,覆没,令其万劫不复。
她的唇边尚弯着一丝笑弧,那笑意却陌生阴郁得可怕。
韩天遥扫过她平坦下去的腹部,好一会儿才道:“我是不是该说一句恭喜?”
十一道:“若你说了恭喜,我少不得说句多谢。都是违心之言,何必给各自添堵?”
她打量着他,“南安侯军务繁忙,却特特地跑过来,不知是在给自己添堵,还是想给我添堵?”
韩天遥盯着她,然后提起手中的龙渊剑,伸出手臂。
十一眯了眯眼,漫不经心地抱肩看他。
韩天遥厌极她这样的眼神,眼底闪过不屑,然后手掌一松,龙渊剑已然“当啷”落地。
十一笑叹:“南安侯,未对敌先弃剑,不怕人耻笑?”
韩天遥淡淡道:“若不弃剑,便是你心中的敌人,对吗?”
十一道:“弃了剑,也未必便不是敌人。那些堵住去路的忠勇军将士们,难道不是南安侯最好的兵器?进可攻,退可守!”
韩天遥哂笑,“柳贵妃,若我不先拦住去路,只怕你又该走得无影无踪了吧?我倒不知,是几时贵妃娘娘畏我如虎?”
十一轻笑,“南安侯手提重兵,神机妙算,顷刻间便可翻云覆雨。凭他帝王贵胄,皇亲国戚,取谁性命都是轻而易举。本宫不慎误入虎穴,又被虎伤,自然心有余悸,说完全不怕,那还真的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