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降临的时候,她正在房里自己品着茶。新下来的黄金桂,色泽明丽,香气宜人。
门被轻轻一叩,起身去开门,看清来人眉眼一弯:“来得好快,等一下。”便从屋里取了布匹出来交给他,交代他哪一块做哪个款式,对方认真听完记下后咋了咋舌:“陛下还真把映阳新进的云锦都赏了姐姐啊……。”
她抬手在那宦官头上一敲:“看你这个样子,说得好像自己没得过赏似的,好好的交给尚服局去做,回来有好茶请你喝。”
对方连连笑应,捧着布料走了。
不过一刻,又有人叩门,打开门,却是大监郑褚,她连忙一福:“中贵人。”
郑褚一点头算是还礼,面有难色,焦灼道:“唉,我知道你要嫁人了,陛下也准你这些日子不当值,可今儿个事出突然,只能叫你去一趟。”
她一疑:“不知出了什么事?”
“陛下方才去了长乐宫一趟,皇太后遣退了众人和陛下单独说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陛下回来便是大怒。怡然婉然又教导新宫女去了,旁人服侍着只怕不遂陛下的心。”郑褚极是客气地向她解释了事情始末,她听完欠了欠身:“奴婢收拾好便去。”
其实也没什么太多可收拾的,不过是简单地整理了妆容。半刻之后她便到了广盛殿,一进殿门,就见宫人们跪了一地,手中都收拾着奏折纸张。心中暗道好大的火气,莫不是掀了桌子?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却见陛下此时并不在殿里,也俯下身和他们一同收拾,问了身旁的云溪一句:“陛下呢?”
云溪朝她吐了吐舌头:“出去了。姐姐刚才没瞧见陛下发了多大的火,莫说我们没见过,郑公公也吓了一跳。”
她把手里的几本奏折收整齐了放在一旁,又继续拾掇散乱在地的其他东西。因为位居御前尚仪,这些东西她总要经手的,却一直很守规矩地从不去看,眼睛无意地瞟过地上一本打开的奏折,一行字恰好映入眼帘。她心里一凛,捡起来合好摞在手边的那一摞奏折上,低低问云溪道:“方才陛下去见皇太后的时候,帝太后可在?”
云溪回答“不在”,她一颌首:“我大抵知道陛下发火的原因了,一会儿都别乱说话,近前我服侍着。”
周围的几个宫人齐齐地低应了声“诺”,又都低头做事。
在贺兰宏晅面色低沉地回到广盛殿的时候,殿里已经收拾得规整如初。他走到御座旁,看了看侍立一旁浅浅向自己福身行礼的宫女,面上即隐约蕴了笑意:“快嫁出去的人了,回去打点自己的事就是了,还来御前干什么?”
她莞尔道:“到底还顶着御前尚仪的名号,怎么好不做事呢?”
宏晅看着她无声一笑,落座下来,随口问她:“婚服可开始置办了?”
“已经让林晋交代给尚服局了。”她一边回答一边从旁的宫女手中接下茶盏,稳稳地跪坐下去放在他面前的案上,徐徐道,“适才奴婢进殿的时候看折子散落一地,不知陛下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他一短叹:“也没什么,祺裕的事罢了。”
她心下有了数,确是关于和亲之事。半年前,大燕兵指靳顷,一举夺回祁川西南部的失地将靳顷人赶出。但这个盘踞大燕边界多年的游牧民族也是有血性的,军心激愤要求与大燕决一死战。靳顷汗王不愿冒这样的险,“请求”大燕下嫁祺裕长公主,永结世好。这于大燕亦是件好事,虽说夺回失地没废什么工夫,但若靳顷有心以死相搏,于大燕终究是个不小的威胁,如此这般算是互相给个台阶下,对谁都好。宏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虽然送公主和亲有失国威,但眼下着实不是与靳顷拼死的时候,他继位不过三年,正该是养精蓄锐之际。
但祺裕长公主是皇太后的亲生女儿,皇太后自是舍不得的,看来他是在去长乐宫与皇太后商量此事时碰了钉子。
他与皇太后如何,不是她该出言评说的,当下改了话题,含笑道:“眼见着就差一道赐婚旨意了,陛下还不肯告诉奴婢那安夷将军是什么样的人么?”
宏晅饮着茶,面色一黯,放下茶盏时又是如旧的笑意:“急什么,嫁过去自然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