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刹抬起头来,有点茫然的看着来人。
在接风宴的酒店里,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衣,手里搭着一件米色的风衣,在一群御卫的簇拥下步入大厅,大理石地面在他的脚下发光,辉煌水晶大吊灯也抵不过他眼中的光辉,只是衬得他的眼珠越发湛蓝。
他就静静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又浅淡地看着众人,有侍女殷勤的想为他拿衣服,却是被他轻轻侧过头,拒绝。
真是一个冷漠的人啊。
母亲说,这个男人将是他们萨兰王室,正统王位顺应的第一继承人。
但关于他的传闻,小小的星刹也曾有所耳闻。
传言他是国王年轻的时候强迫了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族亲,所产下的孩子。
所以五岁那年,东窗事发,便被驱逐出皇宫流放,而他的母亲遂不忍他被流放,就做出了耸人听闻的事情,准备亲手处理他。
不是说他死了吗?
为什么他又出现了呢?
星刹真的很好奇,很好奇。
酒宴举办的途中,他一直潜伏在一旁,用那双大大的眼睛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终于逮着了一个机会……
“喂,你!”
本来依照宫规,星刹并不能对未来国王如此不礼貌,但是星刹年纪小,并未把这些放在心上,他依旧我行我素,也势必要做皇宫里,最自在的人。
正在倒酒的男人转过头来,看着突然出现的调皮小男孩,眉梢一挑,本淡淡扫过,但忽的一下,不知哪里吹来一股风,吹过他的眼帘,睫毛轻颤着,却是和一双眼睛笔直的对视上时,他看着小男孩,目光中依稀间便带上了几分深意。
许久许久,默默立在那的男人,蓝眸中终于露出了一片淡淡的笑意,那么柔和,那么温和,他端着酒杯微微俯下身,方才静静的问道:“你叫我?”
“嗯。”星刹拧起小眉头看向男人,语气疑惑:“我听大家说,你已经死了,既然你都死了,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童言无忌,男人沉静的眸子微微一闪。
他微笑:“我好像死过很多次,又活过来了很多次……所以我就跑这来咯。”
“嗯?”星刹眨巴着大眼睛,没明白:“你,说什么死了好多次又活了好多次?你难道是打不死的超人吗?”
“呵。”男人好笑的勾了一下唇,不言,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才淡淡地问:“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星刹!”小男孩骄傲的挺起胸脯:“你呢?”
男人轻轻的哦了一声,牵起嘴角。
“费思爵。”
觥筹交错的接风宴上,灯光那么的明亮,男人的笑容那么的温和,这是小星刹和费思爵的第一次遇见。
之后的几年里,男人从王~储正式继位成为国家之王,按理说,巴结他的人很多,他却不知为何,独独总对自己一个小屁孩关爱有加。
星刹非常不解。
他十岁那年,终于把疑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么多年,互相你我之间的称呼,费思爵从不在意,他看着星刹,蓝眸中,一片复杂道不出的光芒交织。
“因为我想要个孩子,身子骨却坏了,你跟我又有缘,所以就把你当成我的亲儿子。”
“为什么要是我呢?”小少年撅着嘴就说:“宫里很多姐姐都想嫁给你,你可以让她们帮你生孩子。”
费思爵闻言,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看一个更遥远的方向。
“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生孩子,没意思。”
“啊?”星刹似懂非懂的眨了下眼,第二个问题接着来。
“那你说你的身子骨坏了是什么意思?”他隐隐有些不安:“会不会死啊?”
诅咒国王,实乃不敬,星刹一出口,慌张地捂住嘴,忙道:“你不会死的,我们历任国王都很长寿。”
费思爵嘴角的笑很奇异,轻轻点了头。
“嗯,会长寿的。”
时光荏苒,白马过隙。
两年后的冬天,清晨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一片片小雪花像烟一样轻,玉一样纯,银一样白,飘飘洒洒,从天而降,亲吻着久别的大地。
这一年,星刹长高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只是这一次他被叫到皇宫来,不是陪国王聊天的,而是听国王的临终前的交代。
两年啊……
在时间的缝隙里,星刹对国王的往事多少有了一些了解。
原来国王的胸口,曾中过致命的两枪。
医生说,他活不过三十岁……
尤其最后一次,特别严重。
幸好国王命大,被他忠心耿耿的手下豁出命救了下来。
可是,即使救下来了,这又如何?
死亡。
这一天,终是来了。
逃不了的,逃不了的。
星刹不知为何想哭,想大哭。
这些年,国王的确有把他当成亲生儿子看待,给他最好的生活条件,给他请最好的老师教习,给他所有皇宫里最好的一切,他关心他,疼爱他,照顾他。
这份厚爱,实属惊奇。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星刹直到十二岁了,一直也没弄懂这个问题。
国王……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王……”那天他向往常一样,走入安静的寝殿。
宫人屏退,静谧的气氛里,只有男人低沉的咳嗽声:“咳咳……我要离开了。”
他的话说得很平静,很平静,仿佛对这世界没有任何留恋似的。
“我知道,你要死了。”星刹忍住眼泪,干巴巴地说道,像小孩在闹脾气。
“很丢脸诶,你竟然是我们这里最不长寿的王。”
殿中只有男人咳嗽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他努力的笑了,笑容很淡,因为濒临的死亡,已经把他折磨的再没有任何力气,如一捧孤寂落寞的死灰。
“我年轻的时候干多了坏事,咳……现在遭到报应了,所以……才死的早。”
他看着他,蓝眸深意。
“星刹你长大了……要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善待他人的好人。”
“为什么要做好人?”星刹不乖的努嘴。
阳光温暖地照进来。
费思爵温柔地说道:“因为好人……更惹人喜爱。”
“那你有被人喜爱吗?”
“没有。”
“那你有喜爱的人吗?”
“……”
沉默。
小少年不问出这个答案,誓不罢休。
“王,那你有喜爱的人吗?”
半晌。
“有……”
“谁?”小少年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