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的剑修十分有钱, 富可敌国, 盆满钵满, 坐拥长生崖亭台楼阁,坐看潮起潮落, 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动不动就是几千金的陈年老酒下肚。
真正的剑修却囊中羞涩,所有的钱全部砸到了一把剑上, 乾坤袋内空空如也,就连修炼都只能惨兮兮的蹲在天山巅的小破亭内,只能盘腿坐在蒲团上,看千山暮雪,大雪纷飞。
这是什么世道?
什么世道不知道, 总而言之宗弟表面上是肯定不会让惊兄难做的,于是他伸出手抵在唇边轻咳两声,另一只被攥住的手轻轻叩了一下惊蛰的掌心。
“这里风景独好, 惊兄眼光真是独到。也是, 只有这等严寒之地,才能凝聚出惊兄这般泠冽剑意吧。”
宗戟说了什么惊蛰都差点没听清。剑尊阁下已经完全被宗弟刚刚屈指一敲的动作给吸引住了。
就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 明明敲的是掌心, 却偏偏像是顺着掌心内的血液循环到了心脏, 把他尘封了无数年的心口敲开, 注入暖洋洋的阳光, 令人茫然无措。
“嗯。”
剑尊低下头去, 安静的将玄衣男子牵到山巅的那一处亭台之内。
“铃铃铃——”
亭台内很安静, 安静的只能听见风雪鼓动的声音。悬挂在亭台四角的铃铛微微摇响,像是在附和。
惊蛰平日里基本不会在亭子里打坐,他只有站立到风雪之中去,才能感受到冰雪之内蕴含的天地灵气。
因为主人基本不用这里,所以亭内的阵法也不完善,只能自动扫扫雪,不能驱散这茫茫寒气。
当然,对于他们这个等级的修炼者来说,这些早就已经无需在意。
现在需要在意的是有两个人,但是地上却只有一个蒲团。
怎么办?
剑尊用身体力行展示了该怎么办。
他先示意宗戟坐下,然后自己再坐下。动作自然流畅,在宗戟完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气呵成,极尽矜贵。
这方蒲团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如果是两位成年男子坐下的话,就会稍微显得有点挤。宗戟不得已,只能往惊蛰那边靠了靠,这样两个人的肩头就刚好接到一起,隔着布料似乎都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一个雷灵根偏热,一个冰灵根偏冷,靠在一起的地方刚好就此中和,十分舒适。
宗戟身高比起惊蛰要稍微矮上小半个头,微微侧头的时候就会不小心靠在白衣剑尊的身上。
两个人靠的很近,近到被风一吹,宗戟黑色的长发就卷着风雪,和另外一人黑白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密不可分。
惊蛰平视着面前片片白雪,实则思绪全部都在旁边这人身上。玄衣男子身上那股冷松香的气息不断的在他鼻尖缭绕,破天荒地的让剑尊无法静心凝神。
但是惊蛰的心,已经很久很久未曾像这一刻版平静。只需要这么简简单单的坐着,岁月都开始无声沉默,静好漫长。
宗戟:……
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宗戟努力的忽视着内心不断涌起的奇怪感,却奇异的没有对这种堪称“亲密”程度的身体接触有任何不自然的排斥反应。
事实上古人也有亲密的朋友“抵足而眠”这一说法,那可比之宗戟和惊蛰如今的并肩而坐要亲密的多。
好兄弟嘛,别人不都说好兄弟同穿一条裤子,同坐一张蒲团怎么了?
宗戟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后,又恢复成平日里那般逍遥心大的模样,懒懒散散的拢起袖子。
这个高度已经是附近山脉的最高处,坐在这方悬崖峭壁之上,很轻松的便可以俯瞰到下方茫茫千山雪,万里冰封一片白。
雪下的很大,天空是永远不变的乌白,云海蒸腾起伏,天地无垠浩大。
它们一片片从高逾万丈的空中纷纷扬扬的落下,掉落在同样背景的雪堆中,就仿佛天地泼下一箩筐鹅毛,宛如仙境。
两人就这么坐在这里,相对无言,一同望着外面的天色,倒也十分融洽,怡然自得。
“青山不厌三杯酒。良辰美景,岂能没有美酒作陪?既然惊兄带我赏了这美景,那宗弟就只能提供美酒了。”
宗戟又开始了,他刚说完才觉得这句话似乎上次和惊蛰在东国一同赏月时也用过。
算了,不管了。这异世界里又没手机又没电脑的,就只能喝点小酒助兴,反正对功力深厚的修炼者来说,喝再多的酒也不会醉人。
虽然没有网络,宗戟还是发明出了不少好玩的玩意,在口腹上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说干就干,宗戟打开乾坤袋却犯了难。
他上次在东国对饮的时候就把帝君东衍送的美酒全部喝完,在酒楼里买了几瓶梨花白又在远古之墟里全部进了饕餮的肚子。一直以来乾坤袋里绝对会备酒的他居然遭遇无酒可掏的尴尬,不应该,不应该。
“唉,好像上次的酒喝完忘了再买,只能让惊兄见笑了。”
宗戟只能叹了口气,连兴致都褪了不少。
他虽然好酒,但是却远远称不上“瘾”字。只不过偶尔有些嘴馋的时候,喝不到酒,就如同一只猫儿般在心头挠来挠去,着实有点烦燥。
“无妨,稍等。”
剑尊凝眉思索片刻,背后用银冠束得整整齐齐的白发悄无声息的滑到宗戟肩上,蜿蜒的勾住他衣襟上细密的金纹。
惊蛰指尖一动,冷冽清丽的剑气顿时从指尖成型。他悄无声息的起身而去,足尖踏雪无痕,飞到对面山巅上的的梅花树下,再回来的时候怀里已经多了一坛酒。
宗戟:???
发生了什么?
惊蛰的速度极快,踏雪而去时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真正融入到了漫天飞雪中,一晃神的功夫又飞了回来,动作十分迅速,值得表扬。
宗戟现在直愣愣的盯着惊蛰手中那坛看上去就十分有年份的酒,一向风轻云淡不色变的脸上也流露出了淡淡的惊讶。
剑修一向是绝对不沾酒的。
即使修炼者可以快速用灵力化解酒气,死板的剑修们也坚决不会沾染这种令自己有可能握不稳剑的玩意。
惊蛰也是从不沾酒,上次和宗戟月下对饮时从头至尾喝的那一盏已经是破例中的破例。
事实上,那一次还是惊蛰第一次喝酒。
宗戟事后想到这一点也是有些愧疚,只不过他这人人不长记性,还以为惊蛰是念着兄弟情深所以没有讲出来,不禁心里微暖。
宗戟一直知道的,惊蛰没有朋友。甚至在他设定的时间线里,连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亲近之人都找不到。
既然自己已经插手《一剑成仙》的世界线,而且人的感情是相互的。既然惊蛰真心把他当兄弟,宗戟也绝对不会亏待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坛酒又是哪里来的?总不会是惊蛰埋下的吧?
“这是上一任在此修炼的剑修留下的。”
惊蛰看宗戟脸上明晃晃的惊讶,手指弯了弯,将上面尘封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泥封取开。登时,一股浓郁却夹杂着冰雪气息的酒气扑面而来,顺着寒凉的空气钻进宗戟的鼻腔内。
极品!好酒!
以宗戟多年品酒的眼光来看,这小小一坛酒里应当用了不少天才地宝,以至于在这种环境之下存放如此多年,酒味不挥发反倒更加香醇,勾得宗戟馋虫都犯了。
这种酒可遇不可得,至少宗戟可以打包票说,搞不好比他上次在某个海底遗迹弄到的成色还要好。
他当下便摩拳擦掌,开始往乾坤袋里掏玉盏,扇间轻点,明明灭灭的雷光从他指尖窜起,将白雪融化,把玉盏洗得干干净净。
惊蛰没有说的是,这一处山头在太疏宗内基本属于千年都无人见得来造访一次的那种。所以上一位在此静修的剑客,保守估计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千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