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八月。
M市距离省城一百多公里,前几年修好了两地的高速公路,从此,从M市到省城,只需一两个小时。
此时正值暑假,十五岁的萧子翀(chong,冲)在一个月前参加了中考,他们这一届,中考只考语数外化物,五门总分650,萧子翀以632分全市第一的成绩顺利从省重点M市一中初中部升到了高中部。
他的成绩,让省内最好的私立高中给他家来了电话,可为他提供高额奖学金,让他前去入学。
萧子翀有一名姨妈,前几年搬到了海南定居,做旅游景区的酒店生意,姨妈费心邀请他在暑假里去旅行。萧子翀去了,但他刚在海南待了几天,因为怕热实在不适应,强烈要求回家,姨妈只得把他送到了机场,他自己从海南乘机飞回了省城。
萧爸爸开着他那二手的捷达,心情雀跃地从M市开上高速来省城机场接到了儿子。
车在高速路上始终保持着八十公里每小时上下的速度,这个速度可称龟速,萧子翀坐在副驾上,望着车窗外的风景,看似在发呆,实则在打瞌睡——他坐了一大早的便宜航班,实在没睡够。
萧爸爸瘦高身材,脸颊狭长,同著名的主持人李咏老师有些相像,他强忍着要和儿子说话的欲望,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嘿嘿笑了两声。
萧子翀被他爸的诡异笑声惊醒,回过神来,向他强调:“爸,你好好开车,注意安全。”
“哦哦,我知道。”萧爸爸一边应着,一边继续笑。
萧子翀因他爸这笑发憷,不得不关注他爸的精神状态:“你笑什么?”
萧爸爸:“我看我儿子又好看又优秀,自得其乐地笑一笑。”
萧子翀:“……”
萧子翀继承了他妈的好相貌,是鹅蛋脸桃花眼,鼻梁高挺唇形优美,加上又是最好的少年年纪,气质纯净,腹有诗书,真就是庭中玉树、初升朝阳一般惹人喜欢。
除此,他的性格也和他做语文老师的父亲不大一样,更像他从事卫生工作的妈,较为沉着稳重,一般不大爱说笑。不只是说笑,大多数时候话也不太爱讲。
萧爸爸在家地位垫底,逗了儿子一句,看儿子不理自己,依然自顾乐自己的,乐完了,便说起正事:“你真的不去省城实验中学上高中吗?那边给你减免学杂费,还补贴咱家5万块钱。”
这个时候,5万块并不算少了。
萧子翀看了他爸一眼:“我就想在离家近的地方上高中。去省城上,就要住宿舍。我不去。”
每次都是这个理由。
萧爸爸知道,自家这个宝贝儿子这个年纪最是恋家,又有整理癖和洁癖,让他去省城读住宿制学校,的确是难。
萧爸爸:“你咋这么恋家呢,男人还是要以天涯为家才好。一直箍在一个地方怎么能行。”
省城的实验中学虽是私立学校,但是很有名的重点高中,里面学生不少都会出国,剩下的人,还有一部分会保送很好的国内大学,再剩下的,参加高考,每年也出很多高分,年年出不少清北生。
萧爸爸自己就是做教育的,当然知道好学校带来的眼界自然不同,想让儿子去省城上高中。
奈何萧子翀偏生不想去,非要留在自己家门口的高中。萧子翀不想去,他妈便也不强行让他去,说会尊重他的想法,只要他自己明白其中的利弊,以后不会后悔。
夏日炎炎,炽烈的太阳照在大地上,沥青铺就的高速公路在明亮的阳光里青幽幽向前延伸,萧子翀在射进车里的阳光里又打起了瞌睡,白皙的脸上,有浓密眼睫形成的影子。
“乖儿子,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女朋友要留在M市一中,所以你才舍不得走啊!”萧爸爸时常会这样打趣儿子,要是他儿子真早恋了,他恐怕就要发愁得掉头发了。
萧子翀好似睡着了,眼皮也没抬一下,萧爸爸无可奈何地只好闭了嘴。
萧子翀不太爱讲话,与萧爸爸的话唠和善谑不无相关。萧子翀从小就被他爸逗,逗到后来,让他谁都不太想搭理了,要是搭理,不仅浪费时间,那他不是承认自己也是这种无聊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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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市区西南部分有一片区域,修了卫生系统和教育系统职工的福利房。这一片福利房形成的小区,卫生系统的叫卫馨苑,教育系统的叫桃李苑。
这一片小区修了大概十几年,里面树木茂盛,夏日鸟叫蝉鸣,建筑密集,车道狭窄,没有专门停车场,车都只能自己找树下停。要是一周不挪车,那车就会被鸟屎变成另一幅模样。
萧子翀家就住在卫馨苑里2单元6楼。
在萧爸爸把车开下M市的高速收费口开进城进入小区大门时,卫馨苑2单元2楼和4楼都有大事发生。
八月的M市很热,平均气温在34、5摄氏度,小区里绿荫满地,但接近饱和的空气湿度,让人站在树荫里依然满身热汗。
小区里虽然打扫得很干净,但依然有垃圾发酵出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
一个瘦高的年轻男人在夏日正午的小区里行走,这天不是周末,卫生系统的职工都在单位上班,小区里人很少,这人一路走来,一个人也没碰到。
走过放在1单元和2单元之间的垃圾桶时,他完全没像其他住户一样对这散发着臭味的垃圾桶发表感言,他径直上了2单元2楼,2楼2号住户大门有两层,外面一扇铁栅栏门,里面一层防盗门。
此时,防盗门开着,只关了铁栅栏门,这样有利于房里通风。
男人熟稔地要从里面把铁栅栏门打开,一位七八十岁的老太婆正好端了切好的西瓜从厨房出来,看到了男人。
老太婆又惊讶又愤怒,但其中又夹杂着矛盾和心疼,她没有放下手里的西瓜,过来为男人开了门,念叨说:“你还晓得回来,好在你爸上班不在家,要是在家,他不会让你进门的。”
男人瘦得脸颊凹陷,双眼黑眼圈严重,眼神很散,他瞄了老太婆一眼,说:“我回来拿点钱。”
老太婆瞬间就板了脸,“没有钱,没有钱给你了。”
男人不理她,一把将她推到一边去,老太婆摔在了地上,西瓜也都摔在了地上,瓷盘掉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老太婆在一声痛呼后赶紧紧闭了嘴,她不敢叫人,怕别人听到声音来看她家的笑话。
在老太婆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男人已经进了里面一间卧室,看来他知道家里哪里有钱。
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的声音在里面响起来:“舅舅……”
那男人没理这个被他吵醒的小女孩儿,一把将她从床上扯了起来,掀开床上的凉席,果真在他熟悉的位置看到了一个布包,他翻开布包,里面包着钱。
他拿了钱就要走,老太婆已经赶了过来,一边拽他一边要抢钱回去:“你这个混球,你死在外面好了,总回来拿钱,把钱给我……把钱给我……”
男人把老太婆一把攘到了床边,小女孩儿被吓坏了,瞬间张大了嘴哇啦哭了起来,但她只叫了一声,男人怕他的声音叫来其他人,他顺手拿了放在旁边六斗橱上的锋利剪刀,一剪刀扎在了小女孩儿的身上,小女孩儿被他连扎几剪刀,什么声音都再不可能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