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步几乎是在看清短信内容的同时就把电话回拨了过去, 但是听筒里传来了让无数人牙痒痒的那个女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他有些不死心地挂掉电话又重新拨了一次。
您拨打的用……
“去你妈的。”林城步把手机往床上狠狠一砸。
手机在床垫上弹了一下,优雅地跳了下去。
“哎!”林城步又赶紧蹦过去把手机捡了起来,手机摔坏了他未必心疼, 用好几年了,主要是万一这会儿元午筋搭对了又联系他……
联系个屁啊!
要联系早联系了,根本不会让他这么一通折腾!
林城步在床边坐下,看着手机屏幕, 右上角摔漏光了。
愣了一会儿之后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本子和一支笔,这是个做得很可爱的账本,林慧语送他的,让他没事儿对着账本思考一下自己浪费的人生。
不过他一次也没记过。
从今天开始记账吧。
他在第一页写下了一行字。
-耶和华·步步救助瞎折腾·午所受损耗及花费清单
然后翻到下一页写上了市区至沉桥双程油费, 打包行李费, 安抚大头费, 受惊吓精神损失费,手机漏光修理费。
“咱俩慢慢算账。”林城步把本子合上, 放到了自己随身的包里。
接连两天元午都没再有消息, 林城步跟所有他能联系到的元午认识的人都联系了一遍, 再算上江承宇那边帮着打听的人,没有一个见过元午。
“无所谓——”林城步坐在车里, 拿出手机一下下翻着通讯录,“谁找不到谁……无所谓……谁让谁破费……”
翻出了一个电话号码之后他拨了过去:“大柱, 我林城步。”
“靠, 别他妈叫我大柱。”那边很不爽地说。
“柱柱, ”林城步笑了笑,“我现在去你那儿,你到路口等我吧,大概十五分钟到。”
“你先告诉我什么锁,我得带东西。”那边说。
“就是小区交房的时候送的那种门,我也不知道什么锁,也不是什么高级小区,应该不会送什么高级门吧?”林城步说。
“行,知道了,一会儿见。”
大柱叫李大柱,他以前学汽修的同学,关系一直还算不错,不过李大柱跟他一样,汽修没学下去,这两年弄了个开锁公司。
“我跟你说,你这个事儿我还真有点儿那什么……”李大柱在路口上了他的车,拎着个工具箱,“真是你家?”
“不是。”林城步把车掉了个头,往元午家的方向开了出去。
“我操,那我不能帮你开,”李大柱拍着车门,“停车停车,我要下去。”
“我一个朋友,”林城步把车门锁上了,“失踪了,我要找他。”
“失踪了你报警啊,你撬人家锁干嘛啊?”李大柱看着他,“是不是该你钱了?哎那更不能帮你开这个锁了,一会儿丢了东西人报警了我一块儿得进去……”
“我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吗!”林城步说,“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坑过你吗?”
“那倒是没有……你让我想想。”李大柱皱着眉。
林城步只去过元午家一次,但是路他记得非常清楚,基本不需要回忆,就把车开到了元午家楼下。
下车的时候他带着期望往楼上看了一眼,但元午家的窗户关着,没有灯光。
李大柱经过痛苦的思想斗争,最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他帮林城步把元午家的门锁给打开了。
“我操,这屋子多久没人住了?”门一开就是扑面而来的灰尘味儿,李大柱捂着鼻子。
林城步直接让灰尘扑得打了两个喷嚏:“至少两年没人了。”
“我靠,水电煤气什么的都断了吧?”李大柱顺手往墙上的开关上按了一下,灯亮了,“哎还有电?”
“有,”林城步走进了屋里,“我一直交着……所以我跟你说帮我开这个锁没问题你放心。”
李大柱在屋里站了一阵以后就走了,林城步说一会儿吃个饭他也没答应,怎么都无法摆脱做贼心虚的感觉,打了个车回去了。
林城步从包里拿出小本子打开。
-溜门破锁人情费。
屋里挺乱的,元午原来就不怎么太收拾,这一走屋子空了这么长时间,除去乱,就是灰蒙蒙的到处都能用手指画画。
林城步走到阳台看了看,阳台上的那些蒲公英居然还有好几盆让人吃惊地活着。
元午因为懒得浇花,弄了个定时浇花器,只要水电不断,这些花就不会死……但是活得也挺难看的,因为窗帘半拉着,能见着阳光的时间太少,叶片都发白。
林城步看着这些蒲公英,突然挺感慨的。
在阳台待了一会儿,他转进了卧室。
卧室他没进来过,这是头一回,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带着点儿莫名其妙的兴奋和好奇。
元午的卧室摆设很简单,床,衣柜,一张小沙发,没了。
连床头柜都没有,看上去没什么生活气息。
打开灯的时候林城步一眼就看到了床头上一张狰狞的脸,也不知道是个怪物还是死神什么的,元午每天就把脑袋枕在这张脸下面……
还说他的铁架床呢,元午的这张床才叫有病。
林城步拉开衣柜门,里面没什么灰,还带着淡淡的香味,这香味让他一阵说不上来的激动。
应该是某种薰香的味道,他以前在元午身上经常能闻到。
他把脑袋探进衣柜里闻了闻,又看了看里面的衣服,都还挺干净。
那么……就开工吧。
林城步脱掉了自己的上衣,扔到床上,去厨房找到了抹布和水桶。
在开工之前他又拿出了小本子,往上记了一行。
-收拾屋子辛苦费(两年没人住的屋子,还很乱)。
元午坐在飘窗前,盘着腿。
清晨的阳光很好,闭着眼也能看到金色的小光斑在眼前跳跃。
他想好好体会一下这种让人通体舒畅的清晨,他已经很久没有过那种真正放松而惬意的感觉了。
但依旧是没有。
闭上眼睛他就会有流泪的冲动。
为什么会这么矫情,为什么这么多天了还是无法平静下来,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不是你的错。
不怪你。
他反复地告诉自己,元申的死不是自己造成的。
但始终也无法说服自己。
那个下午和那个下午的阳光,一想起来就会让他心悸。
他现在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元申隔着粼粼水光看向他的目光,手上像是还残留着紧紧抓着元申手腕时掌心里骨节的触感……
他还记得自己从焦急到绝望的每一个细节,在极度痛苦中不得不松开元申的手时那种无望。
如果他不松手,如果他再坚持一秒钟,两秒钟,是不是就能拉开元申,是不是元申就不会死?
如果他没有放弃,元申是不是就不会死?
如果他没有躲着元申,没有忽略元申那些不正常的话和想法,元申是不是就不会死?
他睁开眼睛,摸过手边的一个日记本,元申有太多的想法,在他挣着向自己靠近想要得到一点回应的时候,自己如果没有躲开……
元申是不是就不会死?
那么多的如果,如果只要有一个如果成立了,元申是不是就不会死?
元午把日记本扔到一边,跳下了飘窗,在屋里烦乱地转着圈。
这是元申的房间,每个地方都留着元申的痕迹,各种写着看不懂的话的纸条,墙上随手画下的关于死亡的那些画。
到底有多久了?元申这么渴望死亡,像仪式一样地渴望。
元午颓然地倒进沙发里,他不得不承认,哪怕他们是挤在一个羊膜囊里出生的双胞胎,哪怕是从小到大他和元申有无数的“心灵相通”,却依然无法想像出元申的世界。
元午躺在沙发里,看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