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丧队的人不干了,有个人说:“我们大老远跑来的,是你们请我们来到此地,赶场子很艰难了,我们干的这可是正经职业,为人民服务的职业,是应广大人民群众需求的职业……”
“滚,滚滚滚,”我抱着膀不耐烦地说,“有多远就他奶奶的给我滚多远!”
一个脸色发灰面堂黯淡的老太太说:“小丫头啊,不要这样千万千万不要这样啊,我们的哭丧水平,那是十里八村特有名气的,若是在你这儿折了,以后还咋混?”
我依旧不肯让开,怒骂道:“爱你妈X的咋混咋混,爱谁谁,你现在进去,王有财那个死鬼正等着你们号丧呢,但我告诉你们,要是能哭丧出一分钱,我王小英就不是爹生娘养的,算是你们哭出来的……请吧?”
那几个走村串户靠着这个吃饭的哭丧人,不知所往也不知所措。涛哥赶紧趁着夜色,偷摸着私下里给他们其中一位塞了一百块钱,然后拍拍他的肩膀,那人开始张罗着同伴们回去。
“都快后半夜两点了,”我说,“回去吧,你们一百个放心,你们就这么走了那个死鬼王有财也不会去找你们的……”
那些人悻悻地离开。永浩说:“小英你干嘛啊,村里都这规矩,你把人撵走了实在是不妥呢,你等着,明天你那几个叔叔就得找你算账!”
“操,快别扯王八犊子了!在我心里,真还不如请人来笑呢,对,永浩你明天就去请几个人来,站在王有财面前哈哈大笑,笑十分钟我给一百!”
永浩说:“小英,你别用城里人的眼光瞧不起我们乡下人,这都是约定俗成的事儿了,你我没有多少力量能改变,瞧你干嘛啊这是,这个不行那个不是的……”
“永浩,就让我叔我姑来这儿瞎鸡巴整就行了?这一天下来就一万多块钱填进来了,有个屌毛用,那王有财就能活过来?我不稀罕他活着,我盼望着他早死,他要是早死十年该有多好啊!”
说话间,有个被掀桌子的吃客晃悠着走过来,来到我近旁,卷着舌头说:
“你就是……就是那个小英吧,那啥,我们今天还没喝到……量呢,都……都没喝好,你得赔我,操你妈,是谁给你的胆量,操你妈的……敢掀我们的桌子,你,你必须得赔我们,赔我们……我们的损失,你以为你在杭州当小姐,让城里有钱人和大官X,随便X就牛逼啦,告诉你,不好使……”
还没等那人说完,我抡圆了胳膊,“啪”的一下给了那人结结实实一个大耳雷子。那人真是喝多了,巴掌没咋接住,还闷头往我这侧栽倒过来。
跟那人同桌喝酒的几位,见同伴被打,借着酒劲儿都想往前凑合。
这是要打架啊,涛哥抖擞起精神,准备跟冒犯我的人大干一场。可惜,我没给他逞英雄的机会。
我撇嘴哼了一声,瞅都不瞅那几个人一眼,拉着涛哥回屋。如此一来,涛哥心底里腾升的想做一个像肥猪一样有纲男人的愿望,彻底破产。
永浩也跟进屋,我回头见了说:“永浩你先回去吧,我想睡觉了。”
我妈说:“老闺女,睡前得去给你爸上香啊。”
“爱谁上谁上,我可是困了。涛哥,来挨着我睡,我保证不45。”
涛哥脸红了,好在除了我俩没谁知道45是啥意思,最后涛哥拉起我,跟着我弟小军一起出去给醉卧花丛中的王有财上香。
王有财脸色青灰地躺在那儿,是彻底死翘翘了。我心里啥念头都没有,机械地拿着香拜了拜,然后把香插进香炉里。
我弟弟的说辞就很可爱了,他说:“爸爸呀,你活着时就没好好活着,现在你死了,那就好好死了吧!……”
然后回屋,合衣躺下,感觉刚迷糊不一会儿,就被吵醒了。
天已经放亮,我的叔叔姑姑们都来了,跟着他们一同来的,是许多送货的人,送鸡蛋的送肉的送米送面的,本村邻村的都有,还有更远地方来的,比如那个送来好几板水豆腐的老头,据他说星夜兼程走了二十多里路……
唢呐一响,吹鼓匠们又开始迷迷糊糊地拉开了一天的序幕。全村男女老幼纷纷朝着我家涌来。几个帮忙的妇女点燃了灶火,那是临时搭建的两个大土灶,上面的铁锅直径有两米多……
男人们来了以后都到王有财灵前站一下,年岁小些的鞠个躬,上了岁数的一走一过表示一下就行了,女人们则多数是无泪干嚎两嗓子,仿佛王有财在召集大家聚会,来的人都是很给面子的。
十几张桌子旁渐渐坐满了人。流水席开始,估计全村人没谁家烧灶做饭了。
我闷头倒在炕上,全然不顾外面折腾成啥样。那些叔叔姑姑们里外张罗着,我妈手里捏着一张张账单,不知如何跟我说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