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时,在掀炎剑快没入尔笙肩头的那一刻,尔笙眼珠突然转出了一个诡异的角度,狠狠盯住仙尊,她不躲不避,连一鳞剑也弃之不用了,她一手蜷指为爪,锋利乌黑的指尖直直向长武挖去,竟是想生生掏出他的心!
仙尊也狠了心思,察觉到尔笙如此狠辣的招数,仙尊也不收招,眼瞅着这一剑砍下,劈了尔笙,他也会赔上一颗心。
刹那之间,白色绒花倏地腾起,没人知道长渊是怎么过去的,等尔笙血红的眼慢慢将长渊看清楚时,仙尊的掀炎剑已劈砍在了他的背上,衣衫被剑刃灼烧得残破,但是掀炎剑却未能真正伤到长渊,黑色的龙鳞浮现,将掀炎剑的攻势尽数挡住。
背脊上的龙鳞一振,已伤了元气的长武被震慑得堪堪往后退了数丈,长武落地站稳,捂住胸口,已是受了重伤。
尔笙的脸上溅到了星星点点的血渍,温热的血液却并不是来自长武。
尔笙睁大了眼,仿似极为恐惧一般,她吃力的转动着眼珠,目光终是落在了长渊的心口处,在那方,她尖利的指尖深深的埋入了他的皮肉之中,她仿似能感觉到里面那颗心脏的跳动,不慌不忙,十分平稳,一如往日的长渊。
“龙……龙鳞呢?”尔笙战抖着下意识问道。
她不知,长渊身上那块最坚硬的护心鳞甲早给他拔了,做成了一鳞剑,像糖果一样送给了尔笙。
“咳。”他一咳,压抑在喉头的浓血溢出唇边,淋湿了落在地面上的一鳞剑。看见尔笙眼中的惊恐,他抬起手,安慰般摸了摸她的头,像没事人一样说道:“无妨,没伤到心脉。”
尔笙思绪大乱,她动了动指尖,想拔出指甲,长渊浑身微微一颤,似是痛极,他咬紧了牙一声没吭。缓了好一会儿,长渊才微微叹息,轻缓道:“尔笙,放松,指尖别用力……”
他话音未落,尔笙却不知道受了什么惊,迅速的将手指拔了出来。
饶是长渊再能忍,在那一瞬仍旧白了脸色。
“对……对不起。”尔笙见状,脸色却变得比长渊更加难看,她抱住自己的脑袋不停的拍打,“里面有人,有人让我捏碎心脏……那人要害你,我怕我又控制不住了。”
“我怕……”尔笙一边拍着自己的脑袋,一边踉跄着往后退,她沙哑道,“我制不住他,每次见我他都在笑,每次他一笑,我再回过神来便一手血腥了。长渊……我怕。”
尔笙几乎从来没有当着长渊的面跟他说过一个‘怕’字,她向来是胆大又逞强的,此时说怕,定是已经走投无路,怕到极致了。
她抱住自己的头,一步步向后退去,神色慌乱无措,尖利的指甲戳破了眉心的魔印,黑色的血液涓涓流出,像细蛇一样蜿蜒着爬了她满脸,看起来可怖又恶心。
长渊强抑住胸口翻涌的血气,止住了胸口外溢的血,他上前两步紧紧抓住尔笙的手腕,尔笙挣扎着要推开他,长渊却静默无言的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用力的抱住。尔笙挣得越厉害,他便越是无法放手。
他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安慰的话,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去让她不再害怕。这样抱着尔笙,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他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龙族惨遭灭族之时,他尚年幼,唯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人以身躯筑起冲天的龙柱,而后被封印起来。在万天之墟中,不管他再怎么想获得自由,也只有被无尽的黑暗牵制,无法冲破禁锢。而现在……
他空有一身神力,仍旧没法帮尔笙分担哪怕一点痛苦。
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模样,这个世上总是有他无能为力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尔笙渐渐静了下来,她靠着长渊的肩头,两人都是一身狼狈的血。尔笙忽然冷静道:“长渊,杀了我吧。”
心跳在此时突然落空,长渊垂下眼眸静默无言,只是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
“他们说得没错,我不能活着了。”尔笙声音很轻,“屠戮了这么多人,害了这么多人命,我再也无法说服自己,我还很好,我还能赎罪。我癫狂的活着,却要拿万千人命来祭奠,这样的‘活’还有什么意义?”
尔笙从长渊怀中抬起头来,望见蓝天白云从头顶悠悠飘过,她平静的表情慢慢变得僵硬,而后狰狞起来,眼珠也在次鲜红溢满杀气,唯有嘴角无奈的苦笑还挂着,她声音紧绷,咬牙道:“长渊,救救我……”
音落,狂风大起,一并将所有的白色绒花齐齐卷上苍穹。尔笙脸上遍布的黑色血液宛如凸起的经络,凶狠的盘踞在脸上,将她的容貌割裂得支离破碎。
她浑身忽然卷出一股乌黑的气息,生生将长渊推开了去,她仿似极为喜悦,尖利的大笑着,声色极为刺耳。
这样的尔笙哪还是他的尔笙。
此时沈醉与霁灵赶了过来,见此场景皆是大惊。仙尊捂着心口,面色铁青的望着尔笙那方,霁灵忙从怀里掏出了伤药递给长武吃下。仙尊闭上眼调息了一会儿,才道:“不可让她化魔。”
沈醉闻言,眉目一沉,提了剑便向尔笙飞去。
黑色魔气中心的尔笙眼珠僵硬的转动,她看见沈醉,忽然眼眶一湿,无助的望着沈醉道:“师父,救救小耳朵。”
沈醉心头一乱,剑上杀气一顿,哪想尔笙唇角却在此时裂出了一个嗜血的弧度:“骗你的!”她脚一跺,地上的一鳞剑立即飞了起来,尔笙随手一舞,径直将一鳞剑向沈醉掷出。
剑势来得极快根本不给沈醉躲避的时间,眼瞅着剑锋便要划破他的喉咙。霁灵一声惊呼,忽然剑势一顿,竟在凭空绕了个弯转到了长渊手中。
众人的目光都凝在了长渊身上,他握着剑,用衣袖轻轻抹干了剑上残留的泥土与鲜血,漆黑的剑刃在他手里闪着熠熠的光,仿似这剑也有了情绪一般,忽悲忽喜。
尔笙静静望了长渊一会儿,忽然落下两行清泪来,她凄声道:“连长渊也要与我为敌了吗?你说过会与我一直在一起的。”
长渊垂了眼眸,沉默着未答话。一鳞剑剑尖垂下,指向地面。
尔笙抹了抹泪,欣喜笑道:“长渊还是向着我的。”
长渊一步踏出,霎时地动山摇。他抬起眼,金眸闪烁,里面隐藏着的是上古神龙的浩然神力。一身正气澎湃而出,只一个呼吸之间,神龙之气荡出百里,携着横扫千军之势,涤荡天下妖魔之气。
尔笙初初化魔,身中魔力再是厉害也抵挡不了这样硬碰硬的蛮横攻势。当下面色一黑,浑身经络层层暴起,竟是被长渊生生震断了数根经脉。她腿一软,无力瘫软在地。
长渊提着剑,缓步走到她身前,尔笙凄然的看着他:“长渊,你要对我动手么?”
他脸上却没有露半点声色,但握着一鳞剑的手却青筋暴起,关节僵硬泛白。对尔笙动手,他心绪谁也无法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