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岚氲拢着睡袍走到落地窗边,从这个角度远眺俯瞰, 整个城市仿佛都在脚下痛苦挣扎。那家小旅馆在酒店的侧面, 从窗户里只能看到侧方一大片棚户屋顶, 分辨不出哪个才是。街道也被房屋遮挡, 无法看到路况。
她烦躁地拉上窗帘,眼不见为净。
应该找点什么事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而不是坐在这里瞎想, 徒增焦虑。
她在屋里转了一圈, 看到电话旁有酒店的各种彩页,包括菜单。此时已过中午,她还是四五小时前在飞机上吃了一点简餐, 虽然没有胃口,但仍旧打电话给餐厅,让他们送一份午餐上来。
主菜是牛排, 她要了七分熟, 一刀下去血水从切口里汩汩地冒出来。她想到岳凌霆背上湿透的衬衫里渗出的血迹,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扔了刀叉站起身来, 打开电视。
本地的电视台无一不在播报台风新闻。目前还只是台风的边缘, 平均风力9级, 局部达到12级, 海浪高度超过5米,沿海所有游船和海水浴场都已清空关闭。市区内树倒屋塌的案例层出不穷,已经开始出现伤亡人数。其中最惊心动魄的一幕就是有一位敬业的记者坚持在一线报导, 人们嘲笑他抱着电线杆姿态扭曲的样子十分滑稽时,镜头里却拍到有个人被风吹上了天。
她想打个电话,或者发消息问问岳凌霆怎么样了,却发现他的手机还留在那个塑料袋里,没有带走。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一个小时为限。她想。如果超过一个小时还不回来,就去找他。
到第58分钟时,她站起来解开浴袍,正准备换衣服下楼,门铃响了。
岳凌霆一手拖一个箱子站在门口,比刚才那趟更狼狈,身上已经不是雨水而是泥水了,头发里还夹着几片树叶,额头上挂了彩。
就这样他还有心思说笑,目光往下一扫:“你……这么迎接我?”
何岚氲把着急开门忘了系好的浴袍裹紧,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把你的房门砸坏了,被老板揪着不放,身上又没带钱,也没有贵重物品抵给他,扯了半天才摆平。”他把行李箱拿进屋里,自己不急着收拾,先用毛巾擦箱子上的水。
何岚氲注意到他的手背关节上也有伤,大概就是砸门弄破的。
“没有贵重物品你还专门跑回去拿?”她看他擦完了自己的箱子又去擦她的,更觉得生气,“你怎么还拿了我的行李?”
“反正都去了,一个是拿,两个也是拿,就顺手捎回来了。”
“这种天气拿一个箱子和两个箱子能一样吗?”
“半路上我差点也想扔掉了,”岳凌霆赔着笑脸,“结果它有轮子,风一吹自己往前跑,等我回到酒店门口,它就在路边等着,我也不好意思不带它回来了呀。”
何岚氲气得没话说,只好瞪着他。
他又凑过来,腻腻歪歪地说:“可能它也跟人一样,舍不得你。我这不是怕万一你的箱子里也有对你特别重要的东西吗?”
她的双手往胸前一横:“对,箱子里有我的订婚戒指,谢谢你给我找回来!”
“哦,”他挑挑眉,向后直起身,“那我现在就拿下去扔掉。”
他当真作势拎起箱子要去扔,何岚氲劈手夺过来:“神经病!还说我呢,你不怕着凉感冒?快去洗澡!”
岳凌霆笑着松了手,任她把箱子抢过去推到墙角。他走到沙发边,把又湿又脏蹭破了的衬衫脱下来扔在垃圾桶里,接着准备脱长裤。
“喂!”何岚氲及时制止他,“你……怎么在这儿脱衣服?”
他扶着裤腰转过身:“不在这儿脱在哪儿脱?”
“去浴室里关上门再脱啊!”她的脸又红了,气鼓鼓的,似乎想说:我还在这儿呢!
他无所谓地撇撇嘴,想回她“你又不是没看过”,忍住了没吱声,照她要求的走向浴室。
脱了衬衫才看到他肩膀后面被灯箱砸出的伤口还不小,剌开了十几公分长的一道口子,虽然不深,血也止住了,但被污水泡了一个多小时,伤口都泡肿了,有感染发炎的迹象。除此之外还有几处小擦伤,没这么严重。
何岚氲提醒道:“你的伤口是不是应该处理一下?”
他随便看了一眼说:“皮肉小伤而已,不要紧。我的箱子里有外伤药膏,你帮我找一下,洗完澡出来涂。”说完便进了浴室。
这是叫她直接翻他的行李吗?她以为旅行箱是一个很私密的空间。
何岚氲把行李箱放平打开。箱子是防水的,里面的东西都还完好,一打开就看到信封装着的几包现金,有美元、欧元、加厘币和鲜国货币,每封都不薄,散了一些出来。
现在居然还有人带这么多现金出门。她把钱塞回去装好,箱子里除了换洗衣物、洗漱用品、充电器、剃须刀那些,还有一个小医药包。
她在医药包里翻了好几遍,才找到他所说的外伤药膏,因为药膏的包装比较特别,不是常见的牙膏管状,而是分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独立包装,每片容量只有2毫升,便于携带。药膏牌子很大众,但这种特殊的小包装,她只有小时候买到过一次。
药膏的主要成分是莫匹罗星。她看了看包装背面的说明,他的伤口只用这个可能不太够,最好有消毒剂和包扎敷料。
她打电话给前台求助,酒店果然提供医药急救品,说马上就送过来。
把医药包放回去时,她在衣服底下看到一个有些古旧、但很别致的铁盒,像是首饰、手表之类贵重物品的包装盒。除此之外行李箱里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虽然现金数量可观,但她无由地相信,他不顾危险顶着台风也要去取回来的、非常重要的东西,应该是这个盒子。里面是什么?
她忍着好奇心没去动,把箱子盖上。
岳凌霆洗完澡,腰里围了一条浴巾走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问:“找到了吗?”
刚刚被热水冲刷浸润过的肉体还泛着微红,隐约似有无形的热力辐射出来。这副模样太过扎眼,她又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儿放了,板着脸说:“你把浴袍穿上。”
“不是还要擦药吗?穿了也得脱,这样方便。药膏呢?”
何岚氲把一片药膏递给他。
他举着毛巾没有接,看了看自己肩后:“让我自己涂啊?”
她转过身去把药膏放在茶几上:“你的伤口最好先消毒,我让前台送急救药箱过来了,处理完了再擦。”
起居室一角有个小小的水,摆着各类酒和饮料。他擦干头发把毛巾丢在台上,从酒架上抽出两瓶来看了看,问:“喝点吗?”
一说到喝酒,她就免不了想起自己上回喝醉干的操蛋事儿,立马拒绝:“不用了。”还不忘怼他一句,“身上有伤还喝酒。”
岳凌霆摸摸鼻子,乖乖把酒放回去,改从冰箱里拿了两罐饮料过来,单手打开其中一罐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