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的这个位置, 是个高档小区门口, 旁边还有一片平房区筒子楼。
孟寒眼睛随意扫了扫，没多问什么, 女孩天天骑自行车上学吃路边摊的早饭，家里住哪一片，一目了然。
但好在看起来还是挺安全的，灯火通明的几栋楼。
“回去吧。”孟寒看着她。
“好, 学姐先走。”沈暮央弯着唇, 眼睛亮闪闪，依依不舍。
孟寒扬眉，有些好笑, 这孩子什么毛病。
青春偶像剧看太多？
孟寒的脑海里突地冒出电视里某台每年暑假档的经典偶像剧，上演了一部精彩的小剧场。
男主角深情款款：宝贝，再见, 上楼吧。
女主角泪眼婆娑：不, 亲爱的，你先走, 我在这看着你。
男主角上前拥住女主角：我是男人, 男人就得看着心爱的女人背影离去, 乖, 听话。
女主角抱地更紧, 声音哽咽：可是我舍不得你。
......
然后, 小剧场里男女主角的脸此时换上了她和沈暮央的样子。
孟寒被这场景恶寒到, 抿了下唇。
不得了, 果然和小朋友呆久了幼稚也是会传染的。
孟寒看着面前依旧笑靥如花的少女，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扬了扬手，转身上了车。
黑色的商务车安静平稳地行驶出去，沈暮央站在原地看着它逐渐缩小成一个点儿，直至不见，才高高兴兴地推车回家。
进了门，梁敏雯竟然正坐在客厅里玩手机，这个点儿一般她都是在自己房里的，为了避免跟放学回家的沈暮央的相见。
两人相看两生厌，彼此很有默契是尽量不见面的，省的给自己心里找不痛快。
沈暮央也没多想，换了鞋准备上楼，刚把鞋放进鞋柜，一抬头看见梁敏雯急匆匆跑过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看见她跟看见鬼了似的。
许是她脸上明晃晃的笑容对梁敏雯来说过于刺眼，对方目光紧紧黏在她的脸上，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番。
沈暮央怪不自在的，“有事吗？”
梁敏雯被她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表情惊恐，眼睛能瞪得掉出来。
“......”
这继姐别是魔障了吧？
惊弓之鸟，最近见她都不大对劲，沈暮央觉得她好像越来越怂了，像昨天，看见50万的卡都气的脑袋上冒烟了，愣是没敢说出一句话。
今天这又是......她在继姐心里难道已经成了魔鬼般吓人的存在了吗？
梁敏雯后退了半步，眼睛不自在瞟了瞟旁边，“没事。”
沈暮央的眉一点儿一点儿拧了起来，她往前走，梁敏雯就跟着侧了侧身让出道来。
晚饭的时候，梁敏雯也没出现。
饭后在自己的卧室加小阳台溜达了几圈消食散步，作业卷子什么的沈暮央一般在学校自习课就解决了，回家她都是练习题的。
当她把物理习题集摊开在桌面上准备动笔时，眼前浮现的是咧嘴笑着一步步靠近她的红毛和刚刚门口惊慌失措的梁敏雯。
两个人影在眼前晃来晃去，令她始终静不下心来写题。
过了好半晌，沈暮央沉沉地叹出口气，合上了习题集。
不是她多疑，只是重来一次的生命本就太过珍贵，那对母女前科累累，她禁不起再掉以轻心了。
这天晚上，沈暮央没再看一眼她重生以后万分重视的功课，只是一遍遍地在她的笔记本电脑里搜索着“私家侦探”、“征信社”之类的关键词和相关资料。
最后她从原先投入股市的已经快翻倍的资金里取出了一小部分。
这件事，还不能交给爸爸手下的人去办，只能避开一切耳目，由她亲力亲为。
......
今晚睡的晚的并不只沈暮央一个，还有一向作息规律定点入睡的孟寒。
她意外地失眠了。
躺在柔软的被窝里，卧室空调开得很足，暖融融的，还有助眠安神的熏香，相当完美的入睡环境。
可孟寒仰躺着，眼睛渐渐适应黑暗，看着天花板模糊的繁复花纹，好像还能看见女孩一双澄澈的鹿眼对着她笑。
今晚又没吃晚饭，不听话的胃也开始叫嚣，老毛病了，往常她会爬起来随便填点东西，然后喝上一杯温温的牛奶，立马就会舒服很多，效果立竿见影的。
但她现在一点儿喝牛奶的欲望都没有，反而特别想吃点汤汤水水的热乎东西，就像那个女孩每天早上趴早餐摊上那样。
一张小脸氤氲在白茫茫的雾气里边儿，津津有味地嗦粉。
特有滋有味儿。
想想那些热腾腾、软绵绵的粉填充满整个胃，大冬天的，可不就得像沈暮央那样吃早饭吗？
虽然前一天晚上失眠，但因着良好的生理时钟，孟寒还是准点醒来了。
肚子咕咕响了声，能感觉到肠胃的蠕动。
孟寒果断爬了起来，今天她不想吃家里那些西式早餐了。
她要去吃那个早餐摊的粉！
做了这个决定，整个人都不自觉轻快起来，小小的期待，小小的开心。
像是被喂了一颗混合果味的糖，淡淡的，每一分都是不同滋味，下一秒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甜。
孟寒被司机在路边放下，又来到了这个只吃过一次的小摊。
“小姑娘，吃什么码子？我们这辣椒炒肉的卖的最好。”老板忙中抽空冲她热情地招呼。
满怀的憧憬在看见老板利落给人下粉和大盘子里油腻腻的码子之后，出现了碎裂。
孟寒脑海里迅速生理反应似的回忆起那个一言难尽的味道。
“炒粉吧。”
“好嘞，鸡蛋还是瘦肉？”老板大勺落下，还真是份辣椒炒肉的，端起送到了旁边桌上。
热气腾腾，烟雾缭绕，跟平日远远看见的一模一样。
“鸡蛋。”
孟寒想得很简单，来都来了，汤粉既然不想吃了，那就炒粉呗。
上次她和沈暮央共餐过的那桌刚好还空着，她闲散走过去，将书包卸下搁在旁边的座椅上。
女孩一会儿来了看见自己坐在这，会很惊喜吧？
孟寒唇角不自觉上扬，会的，她甚至能想象出女孩见到她时弯起的双眸，浅浅的梨涡，跟脆生生的“学姐。”
她的心情保持着平和带一点儿愉悦。
结果事实是——炒粉从冒热气一直到冰冰凉，女孩始终没有出现。
孟寒看着棕褐色的炒粉意兴阑珊，戳来戳去，看了眼手机屏保，比起往常在车窗上看见女孩吃早饭的时间已经晚了十多分钟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病。
在这干什么呢这是？
你想吃早饭就吃早饭，在这望眼欲穿地等一小学妹过来干嘛？
在她失去耐心，桌上的炒粉还一口没动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终于看见了那个女孩。
沈暮央骑车飞快，大冬天迎着风脑袋上的刘海儿被吹得乱七八糟，握着车把的小手冻得通红。
又赶上了红绿灯，她脚撑着地，抬手使劲儿朝掌心哈气，吐出的气息白茫茫，落在皮肤上勉强有点儿温度，刺痛刺痛的。
昨晚她查资料又连夜咨询征信社的小助理，弄得太晚了，人小助理也好脾气，就这么陪着她一条一条回复，基本就这么敲定了，只差预约的周末与侦探见面。
一切完美解决后，笔记本电脑右下方的时间已经显示凌晨四点二十。
她蒙起被子抓紧睡了个简短的觉，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闹钟根本没叫醒她，比平时晚了将近半个小时，她风风火火一顿捯饬骑着自己的小车赶紧出门，大概勉强能赶上早自习。
她赶得巧，红灯就剩了那么七八秒，暖个手的功夫就可以通行了，沈暮央不敢懈怠，握着车把手，脚一蹬，又一阵风地窜出去了。
从始至终没朝对面的粉摊看一眼，她都快迟到了，哪还能奢想吃顿热乎早餐？到学校后去食堂随便买俩包子凑合下就很好了。
也因此，当然没有看到就那么十米之隔的孟寒。
孟寒眼看着人来了，刚站起身又淡定地坐了回去。
然后眼睁睁看着人又走了。
整个过程也就不到二十秒的功夫。
孟寒僵着脸再一次站起身来，她觉得，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来这吃早饭了。
......
沈暮央几乎是踩着铃声进的教室，她一路小跑窜到座位边，没来得及吱声呢关沫冉就很有默契地翘了下椅子。
就着那点缝隙沈暮央滑进位置里，卸下书包抽出地理书扔桌上，还没翻开班主任就进了教室。
“呼，好险。”沈暮央轻叹一声，一手抚着心口喘气，一手随便拨了几页，随大众地朗诵起来。
要知道五班虽然成绩平庸，班主任的教学之道可不平庸。
她刚刚被树立为五班之光的学习榜样，班主任心中的头号心尖宝贝，干啥啥都会被拿出来激励同学的人形学霸标牌。
这要是这个当口迟个到，班主任得痛心疾首地抓着她“润物细无声”多久？
好容易挨到早自习下课，沈暮央从桌肚里摸出食堂买的早点——俩豆沙包，一杯豆浆。
她大口大口咬的欢快，腮帮子都鼓起来，全没有平日淑女乖巧的样子，实在饿狠了，骑车太费体力。
关沫冉难得没转后头跟祝雨逗嘴，侧着头无比复杂的眼神望着她，一句话也没说。
沈暮央一扭头差点儿噎死，您有话直说成吗？扮深沉不是您的风格啊！
“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关沫冉读懂她的眼神，开口。
她家里的情况其实对于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来说过于黑暗、勾心斗角了点。
沈暮央觉得这可能会造成青春期少女的心理阴影，有点犹豫要不要告诉关沫冉。
她沉默的这会儿功夫，关沫冉又开口了，叹了口气，“继母继姐又欺负你了？”
沈暮央大惊，咬着的豆沙包都停止了咀嚼，差点儿直接往下咽，含含糊糊，“你怎么知道？”
关沫冉一脸“果然如此”，伤春悲秋地摇了摇头，“你啊...”
沈暮央：“？”
“交给我吧，姐姐替你好好治治她们，真是没完没了了还！”关沫冉不知道想到啥了，突然又变了个脸，咬牙切齿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找人让她们在世界上被迫消失。
一张娃娃脸强行凶神恶煞的，画风极度诡异。
沈暮央没太当回事，就是纠结她那个自我代称，“姐...姐？”
要知道虽然她上学早，原本确实比关沫冉小几个月份，但她真实年龄都18了，现在要她喊一个十五岁的女娃娃姐姐？
她有点儿难以接受。
祝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她们的对话的，突然也蹭了过来，趴后桌上脑袋探到她们这边小声喊她，“小央，冉冉别的话你可以听听就算，她那么傻是吧，但这事我跟她持相同意见，你别太懦弱，真让外人鸠占鹊巢！你那俩便宜继母继姐，我早想收拾她们了，这事儿我也可以帮忙，你要实在不愿动手，交给我和那傻子就成，你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儿。”
“我哪里傻了？”关沫冉前边儿那些也就勉强听了，末了还要强调遍她是傻子，这是真忍不了！“祝雨你个冷血面瘫我跟你不共戴天！”
“哎。”祝雨不耐烦跟她摆了摆手，“行，边儿自个儿玩去。”
“......”
沈暮央看着张牙舞爪着把刚刚那份对她继母继姐的怨恨已完美转接到祝雨身上的关沫冉，又看了看一脸严肃正经脸等她答复的祝雨。
内心真的很不争气地超级感动了，她甚至有点儿眼眶泛酸。
这俩朋友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哪怕她们现在差了心理年龄好几岁，但这份毫不作伪的关心都是没变的。
沈暮央眨了眨眼，将那点儿酸涩憋了回去，笑着推了祝雨一肘子，“你别总欺负冉冉。”
“就是！”关沫冉瞪着眼附和。
“人本来就傻，喊多了傻子，仅剩的那点儿智商都给喊没了咋办？到时候自己出个门都能被卖山里去，叔叔阿姨得多可怜？”
关沫冉：我特么：）
“不还有咱俩吗？不至于让她被人贩子拐了当童养媳的，大不了以后走哪牵哪，拴根绳子绑我们手上。”祝雨皱着眉笑，“你别给我岔远了，说你呢。”
沈暮央看了眼旁边就这么被决定要被拴人手上的，大概要过去了的关沫冉，笑得要岔气，好半天才缓过来，“我知道的，我心胸没那么宽广，迟早的事，再等等，我有分寸，放心，到时候需要你俩的时候，便宜不了你们的，等着受累吧。”
关沫冉下一秒作势一口就要咬她手臂上，被祝雨眼疾手快捏住了下颌，“你欺负妹妹算怎么回事？来，姐姐给你咬。”说罢还把另一只空着的手抬到了关沫冉嘴前，笑得有点儿欠教育。
关沫冉自然毫不嘴软地咬了下去，收获龇牙咧嘴丢失风度形象的祝雨一枚。
“嘶！”祝雨倒抽冷气，泪花都泛出来了，但并没有还手或者说还牙。
出了这口恶气，关沫冉乐得合不拢嘴，又眯着眼看她咬出的牙印，愧疚似的小心给吹了吹。
独留被接连发了两次妹妹牌的沈暮央风中凌乱。
被迫做妹妹的感觉真是令人不大爽，还没法反驳什么。
凌乱了那么一分钟不到，沈暮央缓缓恢复了点儿意识，她面无表情抬手继续啃着自己的豆沙包，天大地大吃饱最大。
关沫冉赏赐似的象征性给祝雨吹了吹，扭脸就看见断电了似的机械往嘴里塞包子的沈暮央，跟此时大仇得报意气风发的她相比。
怪可怜的。
关沫冉这个女孩，自认别的方面不一定多优秀，但说起分享快乐，照顾朋友方面，她有着无人能及的热情和自信。
她拍拍沈暮央的肩膀，“别想那些糟心事儿了，跟你说点开心的，明天！明天孟寒学姐有网球赛哦，兴奋不兴奋，期待不期待？”
此言一出，确有奇效。
呆滞的沈暮央眼神“唰”地一下就清明了，鹿眼湿漉漉地瞅着她，“我要去送水！”
“啊。”关沫冉给她唬得一愣，想了想，“行吧。”
论坛风波已经过去不少时间了，应该已经被人淡忘，不会再有危险。
就是吧，关沫冉有点儿奇怪，她这反应是不是有点高潮过头了，搞得像是孟寒学姐一定会接她水似的，又不是没送过，哪次不是被华丽地无视掉了？
但一向被嘲讽智商的关沫冉没想到的是，她确然瞎猜对了，沈暮央心里此刻还真就是这么觉得的。
人孟寒学姐都记得她名字了，还对她那么好，怎么着跟其他小迷妹也算有了本质区别吧，难道会不接她的水？
......
周五的下午，灰蒙蒙的天，看着倒是不像要下雨，就是沉闷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