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老道的被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浆洗了,黑乎乎的看不清原来的颜色,里边的棉花早就板结成硬块了,比直接睡在地上好不了多少,还散发着一股油腻腻的头油味,包成周一骨碌爬将起来,见那老道还是入定般盘膝跌坐,从那隐隐的有节奏的鼾声中可以知道这老道已经熟睡多时了,不由暗暗称奇....
我双手抱着膝盖,心想现在半夜还没有到,这样下去不被冻死才怪,要是能遇见在山上放牧的小风族帐篷就好了,只能怪自己选得这片地方不好了,这里全部都是荒凉的亿万年来风化水蚀的破碎岩砾,谁家放牧也不会挑这样的地方呀!
可就在他怨天尤人的当口还真让他看到了不远处有影影绰绰的灯火,我当时就欢喜坏了,想必前边应该就是一个小风族人家的帐篷了,我之前跟随油田上的老干部走访过当地的小风族人家,按照小风族的传统礼俗,老人会在门口把你让进帐篷,安排客人坐在左侧面朝门口的贴地板床上,这是贵宾席。最好按他们的习俗,先用双膝跪坐,然后盘腿坐下,一般是按男左女右分坐。
小风族待客真诚憨厚,讨厌虚情假意,并根据客人的身份、社会地位及与主人家的关系,将肉分成头等、二等,宰一只羊共分十二等。量人送礼,可由客人带走。民间传统有先敬茶后敬酒的习惯。在狩猎季节,小风族还有野餐待客之习。
想到香喷喷的羊肉,我心下一振,像是在沙漠跋涉的人见到了一汪绿洲,他蹑手蹑脚爬出了被子,心里是盘算着:先去帐篷那边探探虚实,然后再过来将这老道也接过去暖和暖和。
这种地形在晚上行走十分的不便利,但是前边有灯光,这给人心里多少带来点慰籍,由于这边是下风口,原本看来不远的路途这下走了将近半个钟头,而眼前的那灯光依旧像是在不远的地方招手,黑暗中看不到任何的参照物,所以也不知道具体离自己有多远,但我一想到着热气腾腾的手抓羊肉,于是咬咬牙关,依旧艰难的跋涉在这砾石之间....
而这时耳边却响起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刚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在意,但我此刻处在下风口,任何细微的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那声音如诉如泣,哀怨绵长,声音从喉底里发出来,悠悠远远地就像往一个很深很深的隧道里面钻一样,我知道这是小风族传统的“呼麦”,所以没特别往心里去。
我就这样踢踢踏踏的蹒跚着朝光源走去,那声音也突然嘎然而止,这时的我不由多长了几个心眼,想到这里是寸草不生的阿兰拉格达,怎么会有放牧的人家,心念一转间,就匍匐着小心翼翼的往那灯火处靠近!只要不做出太大的举动,或者风向突然转换,灯火处的人是铁定发现不了自己的....
爬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我终于见到了那堆灯火,而在灯火映照下的景象也让自己摸不着头脑,那是一大团燃烧的篝火,显然是在柴油或者汽油的助燃下点燃的,任凭这强劲的沙漠风吹拂,火势愣是熊熊大作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还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我清楚的知道,这应该是千年胡杨才有的这般燃烧劲头。
在沙漠中的胡杨,据说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朽,三千年岁月精华全部凝聚于胡杨体内,其中木质的坚韧燃烧的功率可想而知,记得当时随着建设兵团在荒漠上探寻油田,荒漠上枯死而屹立千年的胡杨可以说就等同于一座小型的煤窑。
有经验的人们要掘取这些枯死胡杨的根系,用刀斧是不行的,只能崩坏刃口,而是要用武器,将黄色烈性武器填埋在坑坑洼洼的树洞间,然后在远处引爆,人们蜂拥而上捡拾起四散的胡杨根,这些胡杨根极为耐烧,燃烧功率堪比最为优质的兰煤,所以,一入冬,我在油田上另外一个任务就是收集胡杨根!
生活在祁连山脉的小风族早就知道如何利用这千年胡杨了,眼前显然是一堆千年胡杨根燃烧散发出来的光芒,将四周映照的纤毫毕现,那篝火也处于一个避风的低洼地处,一群奇形怪状的人围坐在那篝火旁,说是奇形怪状也不尽然,只是这些人不像是小风族的人,而像是临时凑在一块的乌合之众,林林总总约莫二十来个,在他们身后已经搭起了好几个临时的敖包,在凛冽的夜风中摇摇欲坠!
一个满脸阴鸷的人像是这帮人的首脑,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此人相貌与众不同,脸后见腮,一条从嘴角直没入额角的蚯蚓状的刀疤,使他显得煞是狰狞,围在他右手边的是一个体形削瘦脑袋偏大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面皮白净,显然不像是小风族或者这玉门的当地人,这里地处昆仑余脉,海拔甚高,所有小风族也好,当地han人也罢,均是被晒的两脸酡红,即所谓的高原红。
其他的人拉拉杂杂围成了一圈,在中央立有一老者,全身小风族saman装扮,一身白袍,脸上摸着一层白色如同油漆类似的东西,没有任何表情的五官辨不清男女,手里拿着五钴,是一种类似法器五智金刚杵的东西,小风族人叫五钴,只见那人满头随风乱舞的银发显得诡异无比,的确和自己之前见到过的小风族saman打扮的一模一样。
小风族崇尚saman教,巫师称“喀目”,在从前,由喀目所主持的仪式活动主要有每年农历正月举行的祭“汗腾格尔”(祭天神)仪式、农历六月举行祭鄂博仪式以及各种治病求福的巫术活动。另外,现代小风人对火的崇拜现象、火葬习俗、许多驱邪禳灾活动等,都与古老的saman教信仰有关。
这种场合见到这saman着实让我感到意外,从这架势看来,刚刚我听到“呼麦”的声音应该是出自这老saman的口中,那哀怨婉转的声音像是在祷告天神,想必是为了举行某种仪式时候而吟唱,让人心生敬畏!
只见一个面皮白净的中年人站了起来,焦躁的在火堆边踱步,末了,立在了那saman跟前,斜着眼,恶狠狠的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要是再不说出具体方位,你们的汗腾格里也救不了你!”那老saman兀自闭着眼睛像是陶醉回味在自己的歌声当中,完全没有将他当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