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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酒魂西行(从维熙文集④)(1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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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那只公猫从厕所里撒尿回来了,歪头问那躺在被窝里的女狐道:“看哪一盘?”

“反污染时,我们从黄贩子家里抄来的那一盘。”那女狐咯咯笑着,似乎已急不可耐,“那盘带子最精彩,是我趁工作组没点数之前,偷偷装进挎包里的。不然,你哪有这份眼福?!”

俺老哥磨牙声突然停下了,他高声骂了一句:“他娘的,一对儿男盗女娼。”

“咋的?”俺像被牛蹄子扣儿捆住了,急于想知道其中的奥秘,“他俩要弄啥个名堂?”

“一只手查黄,另一只手偷黄。”俺老哥说着俺听不懂的词儿。“难道黄杏熟了,这两口子偷吃黄杏去了?”俺追问着,非要解开这牛蹄子扣儿不可。

“别啰唆了。”俺老哥捅了俺一拳,“电视机会给你解开牛蹄子扣儿的。你就睁大眼睛看电视机吧!”

按着俺老哥的示意,俺先看见那公猫在一摞小黑盒子中,选豆种般地挑来挑去,最后选中一个小黑盒子,塞进录像机。经他三鼓捣两鼓捣,那电视机里出现了嗲声嗲气的女人声音。

“声音轻点,隔墙有耳。”猫夫人轻喊了一声,“快进被窝来,该把我的猫咪给冻死了!”

看着电视机出现的画面,俺已脸红心跳,再看那公猫和女狐,俺已无地自容。好像干那桩事的不是画面中的洋人,也不是沙发床上的公猫和女狐,而是俺自己似的,俺真想找个耗子洞钻进去。俺老哥这回真动了肝火,咬牙骂道:“简直是一群公狗和母狗的公开表演!”

俺也跟随俺老哥开始了海骂:“满嘴道德经,一对儿下贱货!”

“俺得想法治治这对贱货。”俺老哥开始了习惯性的磨牙,不一会儿俺老哥就拿出招儿来了,他说俺劲大,叮嘱俺一定拿出吃奶的劲儿来,死死地抱住他。俺相信俺老哥的每一条锦囊妙计,都是一座没有缝的桥,俺只需要照办就是了。

俺运运气,张开像两把钳子一样的铁胳膊,抱住了俺老哥,俺老哥猛地一晃身子,瓶嘴就撞在那茶色玻璃上,只听“哗啦”一声,玻璃被撞个大窟窿,俺死命抱住他,俺哥儿俩只晃了几晃便在原地站稳了。

“啊——”猫夫人一声尖叫,把头缩进了棉被里。

那只公猫赤着身子从被窝里跳出来,第一个动作就是跑到电视机前“叭”的一声关闭了电视,那群胡乱交尾的“公狗”“母狗”,一下子就消失了。然后,他来到名酒柜前,看了看柜门上留下的大窟窿,又沿着沙发周围查看一圈,奓着胆子问道:

“坏蛋!你给我出来!”

没有回声——只有俺的笑声。

“客厅肯定进来贼了。”猫还在叫着,并拉着了屋顶上的吊灯,“你给我出来,不然我通知派出所了。”

还是没有回声——俺老哥也忍不住笑了,咯咯地乐出声来。

猫处长巡视客厅毫无所获,还想钻进夫人被窝。那女狐喊了声“真吓死我了”,就抱头光腚从被窝里窜出来,裹上睡袍跑向卧室。猫处长一边叨叨着“这是一场虚惊”,一边披上睡袍,跟着女狐也进了内室。

俺真是乐和到了极点。俺老哥这着棋,不但搅了他们的那个勾当,还引发了猫和狐的口舌大战。

“这都是昨晚来的那个披白戴孝的女人,给咱家带来的鬼气!”是猫夫人的声音,“今天大年初四,一早就玻璃爆炸,一年都顺当不了啦!”

“这怨当前玻璃产品质量太差。”

“为什么偏偏今天爆炸?”

“是啊,也真他妈的有点邪门。”

“是不是因为你太贪了,才引来了报应?”

“你比我胃口小吗?”猫处长反唇相讥,“连针眼大的礼物,你都从不拒收。”

“你有多好!仅录像机就收了五台。”猫夫人语气陡然高了,“外带着偷鸡摸狗,够得上馋猫加流氓了!”

“没录像机,你能看那些洋玩意儿吗?刚才也是你要看着带子干那事的,你还是出版局的查黄干部哩!”

“你少放屁!”

“你少撒泼!”

“你这流氓!”

“你这泼妇!”

吵归吵,斗归斗。这一猫一狐吃罢早饭,收拾了地板上的碎玻璃,依然彬彬有礼地接待“香客”。有为出国留学来恳求开绿灯的,有为子女工作安排来拜佛的……俺老哥那双火眼金睛,把笑脸猫给透视了个清清楚楚,他告诉俺:这只猫是掌管干部命运的人事处长。

半天下来,俺这名酒橱柜里又挤进来几个“弟兄”。由于“弟兄”过于稠密,俺被挤到角落里,挪动身子伸伸腿脚都十分困难。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俺哥儿俩没有料到,这些“弟兄”来得快,走得更快。当天中午,有“茅台”和“西凤”两对兄弟,被猫处长提走,去拜见啥个上司。俺更没想到的是,那猫和狐刚走一会儿,俺的那群“弟兄”差点被洗劫一空。

那是俺哥儿俩打盹睡觉时发生的:先是门铃响了一阵,接着听见开门锁的声音。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皮,看见有三个二十郎当岁的小子,向楼道里搬运东西。俺想:这可能是猫处长的儿子啥的,不然他们咋会有门钥匙呢?可让俺不解的是,这三个小子搬电视机和录像机干啥?猫处长的儿子家里,还能缺得了这些家什?!直到这仨小子打开暗橱,搬出一个个没开封的大黄纸箱时,俺才觉着不对劲了。俺想招呼俺老哥,一扭脸,发现俺老哥也正眯眼看着这出戏哩!

俺指了指这仨小子:“他们是……”

俺老哥半睡半醒地吐出一个字:“贼——”

“俺不相信,哪有大摇大摆往外搬东西的贼?”俺瞪大了眼睛,“再说,这些大家伙,从13层楼怎么往下运?”

“电梯。”俺老哥平淡无奇地说。

“邻里不会发现?”

“正是午休时间,发现了也不一定管。”

“为啥不管?”

“因为这是馋猫之家。”

“出楼咋个运法,仨人抬不走这些东西呀?”俺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炮弹般地喷射出膛。

“肯定有卡车等着。”俺老哥说,“这不是小偷小摸。是里勾外连,早就瞄准这猫窝了。”

俺也确信这是贼了,因为这三个小子,搬走大件电器后,又把鼻烟壶和其他古玩,都塞进一个大背包里。三个人中的一个,指指俺们这个橱柜,便一块儿如饿虎扑食般地朝俺奔来。他们打开破碎了的橱窗,秋风扫落叶般地把名酒往背包里席卷。俺头上的小辫绳儿,也被一只手提起来,只为背包已塞得太满,俺才被扔开,躺在客厅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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