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猗将手中密信置于烛火上烧成灰烬, 唇角露出一抹微笑来。
绿衣正在烹茶,茶香杳杳, 清新宜人。
“我仍是不懂, 大哥你为何要答应这样的要求,需知弟弟看到家里寄来的信, 若非上有家族的印记,还以为有人捣鬼呢!”坐在他下首的是一个样貌清雅的男子,眉目明朗, 笑容柔和,比起王猗的清俊出尘和王毓的绝丽秀雅,他无疑要平庸地多, 但他身上极雅的书卷气却让他亦有种独特的魅力。
他是王氏第二子王藉, 王猗之弟、王毓之兄,虽是庶子, 但绝非什么寻常人物, 他的母亲亦是出身名门,世代书香, 虽样貌并非出众, 但若非昔日她执意要嫁王藉之父, 原不必予人为妾。王氏出美人, 即便王藉像其母更多一些,但若不与王猗、王毓这对兄弟比, 样貌亦可称之不凡。
“二弟, 你长年在长安, 看到的恐怕惟有这李氏的兴盛,却忽略了天下大局。”王猗轻笑道。
王藉身上只着极简单的一席青衫,一副寻常士子模样,但从骨子里散发的优雅气质却让他无需华服美裳就足够雍容尊贵,“哦?还请大哥细细说来。”
“你是否觉得这天下将是李唐的囊中之物?”
王藉欣然道:“若是大哥见过秦王,必然对此确认无误。”
王猗哑然笑道:“你是否仍对我当初拒绝秦王之约而耿耿于怀?”
“说实话确有一些。”王藉坦然道,“当日秦王让我牵桥搭线,却不想大哥拒绝地如此彻底,让我在秦王面前也深感愧疚。”
王猗摇摇头,“当日不能见他,如今却是无妨了,我亦是想见一见二弟你如此推崇的人物。”
“大哥是否因见了那寇仲才下此决定?”王藉好奇道。
王猗却不答,指了指那堆烧成灰烬的纸屑道:“你应看过这些内容了吧,即便如此亦是觉得李唐能取得这江山?”
王藉沉默半晌才苦笑道:“若非大哥让我调查这些,我亦是不曾发现魔门原在李唐之中布下如此绵密的一张网!当真让人悚然而惊,只怕秦王即便帮李唐取得江山,下一步就是惨遭魔门所害,当真让人失望。”
“我首次见到寇少帅之时,乃是在大草原。”王猗忽然开口道:“他,和我想象的不尽相同,一个人若非自己亲眼看到,仅凭那些传闻根本无法真正认识。无论是寇仲、子陵还是跋锋寒,都是这世上极其出众的年轻人,就如你推崇秦王一般,在我看来,这世上已鲜有年轻人更比他们出色。且他们身上有一种我们这些世家子弟所没有的东西,不惧死的悍勇,对生命的渴望,对武学的热情,待朋友的情义,那种坦荡与信任,是我们所无法拥有的至情至性,寇仲此人尽管缺少一些王霸之气,但他的坚定不移和战场上的智慧足以让他在这个乱世成为群龙之首。”
王藉皱起眉来,“只因为这?”他洒然一笑,“听大哥如此说,似是为那寇仲所迷?”
王猗笑道,“好罢,我确实为那寇仲寇少帅独特的人格魅力所迷惑。”
王藉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大哥莫要玩笑。”
“寇仲的少帅军看似薄弱,但如他的井中月一般,看似废铁,实则要看握在谁人的手中。寇仲岂是这么易被收拾的。更正确点说,应是‘天刀’宋缺岂是这么容易应付的。一旦惹出宋缺,将没有人能预料局势的发展。”王猗这才认真道。
王藉奇道:“宋缺竟会亲自领兵上战场?”
王猗微笑道:“你凭甚么认为他不会,秦王李世民始终有胡人血统,宋缺绝不会让这种人统一天下。要振兴汉统,此乃千载一时的良机。李家顾忌寇仲,对宋缺更是惮惧。”
王藉却道:“我只知宋家在南方有财有势,但因宋氏崛起时间尚短,底蕴总不如何深厚,却不晓得在军事上占着如此举足轻重的地位。”宋氏作为隋末几大世家门阀之一,绝非如王藉所说一般底蕴不深,只是与绵延数百年的王氏相比,却实则薄弱许多。
王猗道:“若说寇仲是天生的卓越统帅,宋缺就是博通古今衰变,中土最高瞻远瞩的军事战略大家。所以他能一直按兵不动,直至合他心意的寇仲兴起,始表态支持。宋缺配寇仲,一个精于作全局的布置战略,一个是沙场上无敌的统帅,是以自见过寇仲之后,我便知除非李渊改变想法,将李世民立作太子,并从此一心支持于他,否则李氏将会败于寇仲手中!”
王藉恍然道:“怪不得族长会容许你放弃中庸之道,转而支持寇仲!”
王猗续道:“以宋缺之强大,竟能连萧铣以压制林士宏,正代表宋缺要保存实力,静待争霸中原的时机。此人隐忍蛰伏如斯,方才是最难对付的人。岭南军以俚僚为主,民风纯朴,刻苦擅战,视宋缺为天人,固虽只十多万之众,却是训练精良,在宋阀的财势支持下,加上寇仲这样的人材,即使李世民亦只怕要落马而败,我王氏虽可在天下之争里维持中庸,使得家族再绵延百年,但难免为天下所忘,不过一点财势,于宋缺未出山之时,我们之于寇仲能是雪中送炭,若待到宋缺出手,我们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到那时便晚了。”他叹息一声,“若非在草原结识寇仲,我亦是不会发现这点。”
王藉心悦诚服道:“三弟写信来向我抱怨,道大哥为一女子所惑,才做出如此轻率决定,又骗得族长信任云云,当真可笑。”
王猗失笑道:“他竟给你写了这么一封信?”
“不错。”王藉叹气,“他气得厉害,不过小孩子的胡言乱语罢了!我岂会不知大哥是怎样的人,若说这天下男子皆有可能为女子所惑,大哥亦不会在这其中。”
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笑声,“咦,难道你大哥竟不是男子吗?”
王藉眉间一皱,即刻有些不悦,此间他与大哥正说话,竟有人如此无礼闯来吗?但听那声音带着几分柔软的清媚,竟是十分悦耳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