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寂白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医院墙壁上那冷冰冰的白瓷砖。
突然,左臂传来细微的刺痛。
寂白低头,看见那尖锐的针头已经刺入了她白皙的肌肤,殷红的鲜血顺着细长管道缓慢地爬而出,宛如蚯蚓。
她往后猛缩,本能地想要拔掉输血管。
这时,一双温厚的手掌用力按住她的肩膀。
“白白不要怕,马上就好了。”
寂白回头,望见了母亲陶嘉芝那温柔和蔼的笑脸。
此时的陶嘉芝,黑发浓密,脸上满是胶原蛋白,没有太多皱纹,模样甚是年轻,神情也温柔许多。
寂白重生了,回到了十七岁那年。
母亲在她耳畔温柔地说:“不要怕,只抽一袋血就好,白白可是保护姐姐的大英雄。”
这句话,母亲陶嘉芝从她记事起便开始念叨,一直念到了她二十五岁。
姐姐寂绯绯自出生便被查出患血友症,有严重的凝血功能障碍,需要定期输血。
偏偏她又是最珍贵的RH阴性AB型血,也就是所谓的“熊猫血”,医院血库里几乎找不到这种珍贵血液。而父母又分别是RH阴性A型和B型血,都不能给她输血。
父母为了给姐姐治病,孤注一掷,决定再要一个孩子,充当姐姐的“活体血库”。
于是第二年,寂白便出生了,幸好,寂白也是RH阴性AB型血,和姐姐的血型完全匹配。
于是,寂白的噩梦开始了......
早些年,姐姐的身体状况还行,并发症不算严重,最多半年输一次血。
可是念大学以后,她的病情开始加重,于是抽血频率,从半年到三个月,再到一个月甚至几天。
上一世,寂白不愿意总是被抽血,她很怕疼,于是父母对她进行道德绑架,如果她不这样做,就是没有良心,不顾念亲情。
因为频繁的抽血,寂白患了贫血症,再也不想为姐姐输血,却被父母激烈指责,甚至还被他们关在医院,强制输血。
后来寂白意外死亡,母亲哭了,哭着说绯绯没了供血来源,以后可怎么办呐!
在“温柔慈爱”的父母眼中,她唯一的价值,不过只是姐姐的“活体血库”!
回到十七岁,寂白不想再重蹈上一世的悲剧,她想要拥有正常的人生。
在她晃神间,医生已经抽完了200cc的血液,对母亲陶嘉芝说:“回去给她做一些生血的饭菜譬如炒猪肝之类的,尽可能补一补。”
陶嘉芝连连点头,摸了摸寂白的脑袋:“白白真乖,晚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寂白微微偏头,躲过了她的爱抚。
她起身出门,倚靠在医院冰冷的墙边,大脑一时供血不足,有点晕。
正巧撞见拿了化验单出门寂绯绯,她关切地询问:“小白,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上一世,姐姐也是这般关心爱护她,寂白竟然相信了她是真的对她好。
在这伪善的外表掩饰之下,寂绯绯对她进行了无尽剥夺和压榨,不仅仅是身体和健康,还有父母的偏爱,亲戚的关心...
寂白成长中应得的所有资源,都被寂绯绯抢走了。
现在,她不会再上当了。
寂白冷漠地避开了她,转过身,适应着身体的眩晕。
陶嘉芝温柔地提寂绯绯挽起袖管,等待医生处理新鲜的血液。
寂绯绯望了望墙角的妹妹,担忧地说:“妹妹好像在责怪我,都不理我,妈妈,我觉得很愧疚。”
陶嘉芝安慰道:“她给你供血,是天经地义的,谁让你们是亲姐妹呢。”
寂绯绯难过地低下了头,真挚地说:“妹妹,你不要怪我,好吗?”
又来了。
寂绯绯把自己扮成了全世界最可怜的孩子,全家都心疼她,因为不仅生了病,还满腹愧疚。
寂白的激烈反抗,却被亲戚指责,说你怎么一点也不为姐姐着想,姐姐哭得多么可怜啊,父母给了你生命,你给姐姐输点血怎么了!
寂白在迫于家里人的压力之下,一次又一次地卷起了袖管。
又譬如此刻,母亲陶嘉芝责备地说:“白白,姐姐也是关心你啊,你怎么能不理姐姐呢!”
此刻寂白从容了许多,淡淡道:“姐姐想多了,我们相互帮助是应该的,我没有责怪你。”
寂绯绯微微一怔,然后用力点头。
输完血已经是晚上六点,父亲寂明志的奔驰车停在医院门口。
母亲带着姐妹上了车以后,寂明志询问道:“医生怎么说?”
“绯绯的病情还算稳定。”
“那可就放心了。”
寂白记得,高中时期是姐姐病情的稳定期,输血的频率并不高,最多半年一次,是她完全可以承受的范围。
可是在姐姐二十三岁以后,病情复发,抽血频率激增,最后导致了寂白也患上了贫血病。
寂白心底暗暗打定主意,要利用这段时期,逃离父母的掌控,不要再受他们的控制。
既然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不想成为姐姐延续生命的附属品。
寂白将脑袋偏斜在车窗边,暗暗地肖想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