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记:石蜂的苦难

法法布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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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充满艰险的进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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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形上看,土蜂的卵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呈圆柱形,白色,长约4毫米,宽约1毫米,前端固定在花金龟幼虫腹部的中线位置,这个位置离腿部较远,腹中的食物透过皮肤在这儿形成一个褐色的斑块。

我有幸看到了孵化的情景。小土蜂还没有完全蜕下薄皮,就将头固定在卵贴过的那个点,从那里开始啃咬金龟子的肚皮。这是一个多么激动人心的场面啊!虽然刚刚孵化出来的生命是那么弱小,但它还是一下一下地从卧倒在地的猎物的腹部钻进去。刚刚长出的新齿艰难地啃咬着金龟子的肚皮,这样的累活儿要干整整一天,直到第二天,猎物的皮肤总算松动了,我发现,新生儿将头探进金龟子肚皮上的那道圆圆的、流着血的伤口里。

小土蜂和卵的大小差不多。但是,金匠花金龟幼虫平均长达30毫米,宽9毫米,体积是刚刚孵化出来的小虫子的六七百倍。猎物的臀部和嘴还在颤动着,这令小土蜂们望而生畏。但雌蜂的螫针已经将猎物彻底麻醉,孱弱的小土蜂就像吮吸乳汁一样,毫无顾忌地享受这个庞然大物肚中的佳肴。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土蜂的头在金匠花金龟的肚子里越钻越深。

为了能穿透表皮进入到狭窄的洞里,它身体的前端变得越来越细长,就像一根丝似的。于是,小土蜂的形状变得很奇特。它身体的后半部分则一直留在猎物体外,大小和普通挖掘类膜翅目昆虫的幼虫差不多;但它的前半部分进入猎物体内后,就会一下子变得细长,就这样一直保持到吐丝织茧的那一刻。猎物皮肤里狭窄的洞成了小土蜂身体前端的模具,使小土蜂一直保持着纤细的模型。环境能改变人,同样也能改变昆虫。如果挖掘者的幼虫长年累月地进行类似的挖掘,那么它们的形状多多少少都会和所挖洞穴的形状相似。朗格多克飞蝗泥蜂和距螽、毛刺砂泥蜂和它的灰毛虫就是典型的例子。如果食物变成碎片状或者更小些,那么这种昆虫的身体就不会被分成完全不同的两截。从一块食物吃到另一块食物并在中间稍作停顿的进食方式,能使幼虫保持正常的形态。

从小土蜂噬咬猎物的第一口开始,直到猎物被吃光,小土蜂都一直将头埋在猎物体内,既不抬头也不把脖子伸出来。它这样牢牢地守住一个点不放的行为,引起了我的好奇,为什么这样呢?有必要这样吗?我想看看这种特殊的进食方式有何奥妙。金匠花金龟的幼虫是一个坚固的大整块,这么一个大块应当直到最后都保持着新鲜,这样小土蜂吃起来才更有营养。因此,小土蜂进食时要保持谨慎,始终都在雌蜂为它选择的猎物前腹的那一点上,因为它要钻进去的那个洞也正是卵固定的那个点。随着小土蜂的脖子越伸越长,要吃掉的内脏也越来越多,但这一切都要有条不紊,首先吃掉的是那些不致命的内脏,然后是吃那些即便是吃掉了也还能使金龟子尚存一丝气息的内脏,最后才吃掉能让金龟子致命的内脏,最后,尸体很快腐烂了。

小土蜂只要咬几下,猎物的伤口就会涌出血来,这是一种能被大量吸收并易于消化的液体,小土蜂就像在吮吸乳汁一样吮吸着这些血。

对于小土蜂而言,金匠花金龟的伤口就是它的乳头。这样的伤痕是不会让金匠花金龟立即死去的,它至少还能活上一段时间。先是吃掉外面的肉,下一步就开始吞噬包体内的内脏器官。金匠花金龟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下经受着这样残忍的折磨。肌肉、器官一点一点地被吞噬,神经中枢和气管网络被咬断……金匠花金龟的生命在这一点一点的折磨中陨落,直到最后成为一张空皮囊。开始时,除了肚子中央的那个开口之外,金匠花金龟仍然保持着完整的形态,不久,这张皮开始腐烂。

土蜂懂得这样有条不紊的进食,所以食物直到吃到最后一刻还保持着新鲜。现在,吃得肥肥胖胖的小土蜂,精神抖擞地从皮囊里抽出它的长颈开始织茧。在茧中,它才能完成它的成长。

对于小土蜂有条不紊的进食顺序是怎样的,也许我无法描述得十分准确,因为在猎物身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得而知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种进食方式的高明之处,就是从次要器官吃到主要器官,利用生命力量来使余下的食物保持新鲜。这种直接观察只能印证部分推断,要想得到最完整的结果,还需要单独研究被吞噬的金龟子。

金龟幼虫开始是胖胖的、圆乎乎的,随着小土蜂的吞噬,这个原本丰满的家伙逐渐变得松软起皱,短短几天内就会变成一块肉条,最后成为一张干皮囊。但无论是被吃成肉条还是被吞噬成一张干皮囊,它居然始终能保持着像没有被碰过的虫子那么新鲜。虽然小土蜂不停地吞噬它,但金龟幼虫依然活着,只要小土蜂不完成最后几个攻击动作,它都能活着接受这种惨无人道的折磨。金龟幼虫的生命是如此的顽强,难道不正说明,维持生命最基本的器官是最后被吞噬的,顺序是从不重要的器官到不可或缺的器官吗?

如果金匠花金龟幼虫一开始就受到致命的打击,会有什么后果呢?我们想看看!试验很简单。我取来一根退了火并磨平了的缝衣针,重新淬火后再磨尖,就成了最精致的解剖刀。我用这个工具将金龟幼虫划开一道切口,并从切口处拔出一个神经块,以此研究它那令人称奇的结构。

随后,我发现我做了件错事。可以肯定,伤口并无大碍,但虫子却因此而很快死去了,变成了一具名副其实的尸体。我把它放到一层新鲜的土层上面,再用一个玻璃罩盖上,完全将它安置在像其他花金龟幼虫被土蜂食用时的环境里。一天一天过去,它虽然没有改变形状,但却变成了一种令人恶心的褐色,还流出一种让人作呕的液体。可就在同一层土床上,同样的玻璃罩下面,同样的温湿环境下,被土蜂吃了34的幼虫还保持着鲜嫩的模样。

仅仅被我用针尖一戳,金匠花金龟幼虫就能迅速死亡和快速腐烂。与被土蜂猎食后的结果相比,这两种迥然不同的结果,完全是因为所伤及的器官的重要程度不同造成的。我毁掉的是神经中枢,于是我无可挽回地杀死了金龟幼虫,第二天它就成了一具腐尸;而小土蜂先只是吞噬血、脂肪和肉,这样就不会马上杀死它的食物,所以食物直到最后还是新鲜的。如果土蜂和我一样,一开始进食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一具真正的尸体,24小时以后它就会因腐烂而死。的确,雌蜂为了让猎物不能动弹,把毒针插进了它的神经中枢。但它的做法和我的迥然不同,打个比方,雌蜂就像一个注射麻醉剂的外科医生,我却像屠夫。一个是麻醉神经中枢,一个是破坏、切割、拉扯神经中枢。毒针戳过的神经中枢依然完好,毒液让虫子的肌肉再也无法运动。我不知道这是否能说明,它们在麻木状态中机体还能保持正常运转,就像火焰熄灭了,但灯芯还留有一份炽热一样。我这个粗暴的家伙,不仅仅吹灭了灯,还拔掉了灯芯,彻底摧毁了一个生命,就像小土蜂动用嘴巴在金龟幼虫的神经元里随意噬咬一样。

事实证明,土蜂和其他侵犯者一样,在以庞然大物为食时,能使猎物在最后一息仍保存着生命的痕迹,这是一种特殊的进食技艺。如果猎物身材矮小,也就不必如此谨慎了。例如,泥蜂捉住双翅目昆虫,是从背、肚子、头还是从胸部开始吃,都是无关紧要的。幼虫可以随意找到下嘴的点,还会丢开这一点去嚼第二处,吃吃这儿咬咬那儿,并随意地吃下去。它这样反复选择品尝,好像是要找到最舒服的地方下嘴。这样可害惨了双翅目昆虫,它们会四处被咬,遍体鳞伤,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如果没有一次吃完,剩下的食物就会很快烂掉。假如土蜂也是这样毫无秩序地进食,那么原本可以享受半个月的新鲜食物,就会一下子死去,变成一堆腐臭的垃圾。

这种经过精心设计的进食技术做起来并不容易,至少,只要幼虫从它的小径里回头,它就不会再知道怎样正确地吞噬食物,这一点从实验中可以得到证明。我要声明的是,我的那个在24小时之后就开始腐烂的实验对象只是一个特例,目的只是为了能清楚地说明问题。小土蜂是不会也不可能到这一步的,但这仍然可以让我怀疑的是,它们进食时最初的下嘴点不同,结果也会不一样;在猎物内脏里的钻探一定要有固有的秩序,如果不按照这个固有的秩序,也许能成功进食,也许不能。对于这些微妙的问题,我认为是没人能够回答的。在科学的盲区,事实胜于雄辩,或许该让虫子来说说话。

我们不妨试试看。

一只发育到13或者14的土蜂幼虫,很不幸地成了这一试验的对象。为了尽量避免弄疼它,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它的长颈从猎物的腹腔里取出来。我耐着性子,用一把毛头刷反复摩擦,才将它弄出来。

我将金匠花金龟的幼虫翻了个身,让它背部朝上,躺在腐殖土层上一个被手指压成的槽里,最后在它的背部放上了小土蜂。小土蜂现在处于和刚才一样的条件里,不同的是,位于它嘴巴下面的是猎物的背而不是肚子。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它看。只见小土蜂用它的头在这儿凑凑,那儿碰碰,不停地戳着金匠花金龟,但总是找不到一个满意的地方下嘴,它就这样浪费掉了一天的时间,却只显得有些躁动不安而已。我在想,它肯定会在饥饿难耐的时候进食。但是,我错了。

第二天,我发现它变得更加焦急,虽然一直在摸索着,但仍然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我又试了半天,但还是没有任何结果。对这个在安静时就吃个不停的家伙来说,节食一天后它应该胃口大开才对。可是,极度的饥饿感并不能让小土蜂随便找个地方吃起来。是牙齿的问题吗?肯定不是,因为金匠花金龟幼虫背上的肉和肚子上的一样软。另外,只要它从卵里孵化出来,它就会有足够的力气穿透金龟幼虫的皮肤,何况今非昔比,它如今已经变得这么强壮了。因此,不是力量不足,过于固执才是它拒绝随便从某个地方开始进食的原因。谁知道呢?或许从背上开始咬会伤害背上的血管,从而损伤金匠花金龟幼虫的心脏。我试图让土蜂进攻猎物背部的试验彻底失败了。难道小虫子能意识到,如果胡乱在食粮的背部钻一个孔,就会导致其腐烂,从而给自己带来危险吗?这种想法当然是推测,它们的拒绝只是一种天性使然,是在一种指令下进行的,而它天生就要服从这一命令。

如果我继续让土蜂幼虫待在它的猎物的背上,它一定会饿死的。

于是我让一切恢复正常,重新将金匠花金龟幼虫的肚子朝上,让小土蜂重新趴在猎物的肚皮上。这个带有慈善性质的试验,本可以用先前做过实验的那些土蜂来做,但为了防止因突然改变的实验会造成的意外,我决定另选土蜂,于是,我从我的储存里又拿出一些土蜂来。又一只土蜂被打扰了,我故技重施,将它的头从金匠花金龟幼虫的内脏里抽出,不同的是,这次是将它对着金龟幼虫的腹部。小土蜂惊恐不安地摸索着、犹豫着、寻找着,却不把头插进任何一个地方,尽管现在所面对的是金匠花金龟幼虫的腹部。它在背上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犹豫。谁知道呢?我要啰唆的是,也许在花金龟幼虫的腹部也会有神经元被伤着,这可能比背上的血管还要致命。经验不足的土蜂是不会随意将它的头插进花金龟幼虫的腹部的,否则它的生命就会因为随便咬了一口而毁于一旦。如果它咬到了我用针做解剖刀戳过的那个点的话,那么它的食物很快就会成为一具腐尸。除了固定虫卵的那一点,在其他地方所进行的试验又失败了。

毫无疑问,雌蜂选择这一点,是对它们幼虫成长最有利的一点;可是,我不知道这种选择的根据是什么。雌蜂固定了卵的位置,于是要钻入金龟幼虫的腹部的位置也就确定了,可谓是一举两得。小土蜂要咬的就是这个地方,并且只能是这儿,而不能是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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