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立变着节目带她玩,这天她又踏上了火车。
她去县城的途中无数次路过雾海站,都是在车窗里一晃而过,从未想到有一天会在那里下车。
当她好奇地走下火车时,闻立正站在车门下,他欢天喜地的领着她转到车站后。
一条小路尽头房连房,院连院,红屋顶,兰屋顶,灰屋顶,甚至有黑屋顶,在阳光下煜煜生辉。
正在她好奇他家是哪个屋顶时,他在一扇黑铁大门口停下来,哦,他家是灰屋顶。
在闻立说“到啦”时,他的眼神以千分之一秒的速度闪过一个意思:“我家比你家强吧”!
她捕捉到了,蓦然升起一股骄傲,挺直腰板走在前面,心里说:“切,我比你文凭还高呢”。
她凭这一点在他面前绝对自信。
他家中间那个门敞开着,门里往外滔滔飘着蒸汽,她一脚迈进时什么也看不清,蒸汽里人影绰绰,给他们让路。
闻立推着她进了东边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很宽绰,地上的红砖擦拭得光滑湿润,一铺大炕一尘不染,中间端坐一个妇女。
她六十来岁,腰板倍儿直,像根棍儿,一看闻立就是她的翻版。
浓眉大眼的女人上了年纪被岁月抽干了水分,剩下的是凌厉。
妇女矜持地欠了欠身,闻立介绍说:“妈,章红梅”。
果然是闻立母亲,他母亲挤出一丝笑容,在那张凶相的脸上像荆棘里开了朵小花,她把粗声卡细了说:“坐吧”。
红梅浅浅地搭着炕沿儿坐下了。
闻立母亲在身后上下打量着这个花骨朵似的女孩,目光飘向闻立,她不满意。
她眼里的儿子是举世无双的,找的媳妇儿就应该用她家传统的高大健硕来匹配。就应该上岗就是成手。
可是眼前这姑娘,据说出身贫寒之家,可是浑身不食人间烟火似的,一脸稚嫩,还是个雏儿,离做媳妇儿差着远呢!
她以饱经风霜的阅历判断,和她儿子是不匹配的组合。
可是闻立脸上像涂了层光,那是红梅带给他的面子。
他母亲往前探着身问红梅:“多大啦”?
红梅微微侧下头:“22了”。
闻立骄傲地与母亲对视一下。
他母亲嘴角隐现一丝异样的笑容。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气氛一度冷场,闻立站起来说:“走,到那屋去”。
他们穿过雾气昭昭的厨房,推开了另一扇门,西边那扇门。
这屋也很宽敞,但炕上地下堆满了杂物,像个仓库,在各种凌乱中炕上有一条是整洁的,靠窗卷着一套行李,是半旧的草绿色军被。
闻立指着这里说:“我在这儿睡”。
他们并肩坐在炕沿儿上,闻立打量着这间屋,笑着说:“将来我就在这屋结婚”。
她竟然觉得那跟她没关系。
她打量着窗前的园子,里面果树正在吐蕊,果树下一根杂草没有,让人想到这个家治理有方。
闻立也扭过头和她往园里看,他说:“我爸就知道上班,平时甩手掌柜,家里都是我妈管,没有我妈我家还不知啥样呢”!
母亲在儿子眼里向来都是完美的,而母亲对家也的确是功不可没的。
门开了一道缝,一张脸露出一半,轻声说:“开饭啦”。
闻立腾地站起身:“走,吃饭去”。
他们回到那个房间,饭菜已经摆好,一张大圆桌上满是佳肴。
这时她才发现这家里好多人。
她悄悄问闻立:“还有别的客人吗”?
闻立小声的:“都是家里人”。
他补充说:“千里扛猪槽子,都是为(喂)你”。
她这才有点紧张,觉得他家兴师动众了。
闻立简单的做了个介绍,“那是大姐家三口人,就住在隔壁,那是二姐,特意从市里回来做菜”。
她谁都记不住,觉得他们一个共同特点,人高马大,看她们脸时都需要仰视。
她注意到两个小男孩很可爱,都不到十岁,一黑一白。
他俩仰着脸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闻立一瞪眼睛,呵斥道:“干啥呢”?
他俩避猫鼠似的赶紧搬椅子坐下。
所有人就坐了,闻立和他姐夫对饮,他姐夫说:“我哥和经理说好了,过几天从库房提货,能省三百多块钱”。
闻立详细地嘱咐:“平直遥,二十一寸的”。
他们在谈彩电,闻立要买彩电,她依然觉得和她没关系。
闻立一直谈彩电,一直顾着喝酒,忽然想到身边的她,赶紧给她夹菜,很快她的碗堆成小山。
满桌子菜,她没尝出味道,没看清菜品,这种饭局令她不自在,她很快离席了。
闻立正喝在兴头上,只得放下酒杯,过来陪她,而那桌人大快朵颐起来。
闻立领着她在胡同里溜达,脚下是碎石小路,踩上去沙沙的。
每家都青堂瓦舍,比她的小村于家店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