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周末到了,一大早他就骑上车往沙塘子去了。
这条路他并不陌生,多少次赶集走过,沙塘子街道他也不陌生,多少次摸黑卸货摆摊,但去三中是第一次,他打听着来到校门口。
走进校园,发现沙塘子三中好大,校舍真多,松柏森森,不愧是所名不虚传的老校。
他走进了宿舍区,又打听着问清了唐老鸭住的宿舍。
那是宿舍群里最后面一栋,一户一个门,是独门独户那种。
他在房门上敲了几下,半天里面有脚步声,门开了,站在门口的正是唐老鸭,她好像才出被窝,穿着线衣线裤,但脸上涂脂抹粉了,戴着突兀之高的文胸,像两只硬邦邦的椰壳。
他站在门外说:“你穿好衣服咱们出去吧”。
她说:“同寝她俩都回家了,里面就我自己,你进来等吧,外面凉嗖嗖的,嗯?进来吧”。
说着来扯他的衣袖。他提前甩开了手说:“我在外面等你,快点”。
说完转身到自行车那里,把腿搭在车上,随时就走的样子。
她把门一关,到里面鼓捣去了。她再出来时穿了件银灰色风衣,拿个小包,春寒料峭中她的嘴唇很快冻紫了,他骑车往前走,说了句:“上来”,她跟在后面窜了几窜终于坐上了车。
他们穿过空荡荡的操场,出了校门,开始在大街小巷骑车转悠。
见过几户都不太满意,看来租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座座院落都安居乐业的样子,何处才是他们的栖身之所呢?
她牙齿哆嗦着说:“这一周我也没闲着打听,有一处房子空着,还是独门独院,我没去过,听说得拾掇,挺费事,我就没打拢,实在没有咱们看看那个去”?
他说:“看看什么样吧”。
他又骑上了车她坐在后面指挥着路线。
他们的路线是沿着小学门前的大道一直往西,到了一个交叉路口,拐进去,那是条宽胡同,走到胡同中部,她说:“停一下”。
他们面前有一院落,通向房屋的甬路荒芜着枯草,一副荒草没蹊径的样子,甬路尽头是三间砖瓦结构的正房。
虽说是砖瓦结构,但墙壁的砖熏得烟黑,一看就是旧砖,是那种搭过炕的旧砖,期间也夹杂着赭红色新砖。
房檐比较高,黑瓦房盖坡度不大,立出夹角很小的房脊。
黑瓦颜色也不均匀,瓦片分布凸凹不平。
木制门窗刷着蓝色铅油,蓝色已经斑驳变白。
她看了看门口,那里有一棵树冠圆满的树,她说:“是这里没错了,房主早搬走了,这些年一直出租,但租户又搬走了,秋天开始空着”。
他推了推几根木杆遮挡而成的“院门”,“院门”开了,他把自行车靠在那棵树上,沿着甬路朝着那座房走去。
甬路有二十多米,那就是说菜园也有二十多米长,窗前的庭院比较平坦,也长满了荒草,他趴在窗户上往里看。
东边那屋一铺大炕,然后空无一物,西边那屋一铺大炕,空无一物,两个房间墙壁都粉刷着白灰,但黑魆魆的,角落里挂满了灰尘。
中间是厨房,两边都有锅灶,锅灶上都有铁锅和锅盖。
在厨房的北墙角他看见了自来水龙头,这房有自来水。
他转身站在窗前,这院与邻居两边修着篱笆,菜园四方规矩,地势不高不低,站在那里感觉挺舒畅。
他问:“房主说房租多少钱了吗”?
她:“这样的房子行情就是20块钱,里面啥也没有”。
正在他们交谈时,东边邻居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女人的脸,她向这院张望着,大声问:“你们租房还是买房”?
他往东边篱笆走了几步,问:“这房还卖吗”?那个女人走出来,也往这边篱笆走了几步。
说:“房主钥匙给我了,租就是二十五块钱,买就是三千块钱”。
唐老鸭说:“我听说租是20呀”。
那个女人说:“独门独院还带那么大个园子,25都是少的,一年省下来的菜钱多少呢?反正我就是传话的,房主说25块钱,不能少”。
他:“卖的话能不能有回旋余地”?
那女人走到篱笆边,他也走到篱笆边,他们隔着篱笆,那女人说:“房主这人挺犟的,说三千就三千,他都扛一年多了,你没看见吗?宁愿空着也扛着。
我劝过他给人家留点余地,让个几百块也是个意思,那人,啧啧,一口价,我是房主邻居,谁买下这房谁也就是我邻居,我不偏不向,呵呵”。
这位女邻居说的中肯。
唐老鸭扯扯他的衣襟,他不予理会,继续和那女人说:“怎么能见见房主?我想买下来”。
女邻居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用新邻居的热乎劲说:“我给他捎信,今晚上就能来,你们四五点钟来吧,他在铁南住,是上班的,得到下班”。
然后问:“你们俩是干啥的”?
唐老鸭说:“我们俩是三中的”。
那女人说:“哦,三中老师呀。这房子卖给了一对小两口老师,房主也能挺高兴”。
女邻居回屋了,他俩往院门走,唐老鸭着实惊到了,磕磕巴巴地问:“你到底攒了多少钱?能买下这个院子”?
他说:“凑凑呗”。
她简直目瞪口呆了,原以为嫁给一个穷光蛋,做好了租房的准备,没想穷光蛋变出了大院子,她暗自庆幸,押宝押对了。
到了自行车那里,她哆嗦着说:“还到别处看去吗?再不咱们回宿舍吧”。
他见她冻得可怜,骑上了车,她赶紧小跑着追着坐,他头也不回地往前骑,她几次摸到座位,几次没敢坐,只得撒开大步跑着超过了他,在他的车往前一窜时,后座来到她眼前,她往上一跃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