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树新花又吐蕊,去年娇儿今年会走啦!
红梅想起去年此时,怀抱出生几天的云飞,窗外细雨蒙蒙,一树李子花在雨中静默,她在屋里泪水涟涟。
初为人母,她忧戚无助,而如今,都过去了。
她得心应手地做着妈妈,她都没想到自己可以这么强大,还有她没想到的呢,从天而降一个大馅饼。
这天,闻立下班进屋就和她说:“你攒的那几个钱恐怕存不下去了”。
她警觉地问:“你要干嘛”?
他故意卖关子:“我都给你花掉,你还心甘情愿地给我花”。
她不理他,心想钱在我这你休想。
闻立往沙发上一坐,说:“沙塘子公房腾出两套,我排第一号”。
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抱着云飞一步跨到他面前,语无伦次地问:“你的意思是,肯定有你一套了?真的吗?真的吗?”
他点点头。
她举着云飞转啊转,云飞咯咯笑啊笑。
命运之神终于眷顾她了,听见了她的哭泣,看见了她的艰难,垂怜她的不易!
离开这里,到大姐身边去,过自由日子去!
公房一到这一切就实现了。
她停下来看着他,他却沉得住气,说:“也别高兴太早,有好多条件呢!八百只眼睛盯着,谁都想得到”!
她:“你不是排第一号吗”?
他:“按文件算我是第一号。可是不想给我的时候会量身定做条件,知不知道”?
他说:“按工龄,年龄,结婚年龄,这么算我排第一。可是段里说了,我家属有工作,家属没工作的优先,没工作更困难呀,你说这是不是故意整我?文件上根本没有”。
从天上“啪嚓”摔到地上,她落寞地坐下了,喃喃地说:“我有工作还是错了?这是什么逻辑”?
他:“逻鸡逻鸭我不管,这房子我要定了,但得提前运作,要不公示了谁都没办法!你能到个人手里往回抢吗”?
她问:“运作是什么意思?”
“运作就是花钱疏通!你呀,真服了你。你那几个钱就留着吧,我随时会用”。
这就是他说的心甘情愿让他花呀。
从此后,她的心开始波澜不断,闻立迟迟没向她要钱,证明没运作,她着急;她又怕闻立把她唯有的存款都拿去挥霍,她还着急。
终于在五月上旬的一天,闻立和她说:“把钱给我吧,我得用了”。
她蹲在柜子前掏那个小坤包,婚礼那天背的小坤包,里面是同事们的礼金,她从闻立手里抠的八百块,她都没舍得花,及这一年多的积攒。
她紧紧地捏着小包,慢慢走到他跟前。
他一把接过去,把里面的钱都抓了出来,简单数了数说:“请人吃饭再送礼,这还不一定够呢”。
他把小包递过来,小包空空如也了。
接下来的日子闻立的表情就是晴雨表,他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她不敢问,心沉到了谷底;
几天后他又乐颠颠地回来了,她又燃起希望。
房子的成败牵动着她的每根神经。
一天吃饭的时候,她感觉舌头疼,但吃几口后就麻木了;讲课的时候舌尖摩擦着疼,讲起来后就麻木了。
她都没理会,后来舌头越来越疼,她这才对着镜子照,不照不知道,她的舌尖溃疡出个洞,黄豆粒那么大的洞。
好可怜的舌头,那么重的创伤竟然还配合她吃饭,讲课,说话。
下班路上,她从药店买来“冰硼散”,玻璃瓶里一管褐色粉末,拔掉木塞,一股刺鼻子的辛辣味道扑来。
她对着镜子伸出可怜的舌头,把一撮粉末填满小洞。
我的天,疼得她跳起来又蹲下,几条口水顺着嘴角直流,她蹲在地上张着嘴,口水成几条线把地面洇湿了。
尽管如此,她每天都照上不误,以为量多劲足似猛药,药到病能除,可是忍受了几天“冰硼散”的刺痛,小洞不见任何好转。
她只得去了诊所,那个老大夫打眼一看,哎呀一声,说:“上多大的火呀?溃疡这样啊!上药不管用了,你这是疮了,得打点滴”。
她痛苦地点点头。
连续打了三天点滴,舌头渐渐不疼了,小洞长出新肉,生命的复原能力好强悍。
可是云飞又有状况了,他吃奶就哭,不吃奶还哭,摸摸他的头,不热,检查一下身体,没磕碰,他又怎么了?
他连续几天这样,他很饿,撕扯着妈妈的衣襟,把他抱在怀里喂,他吮吸几下就把脸扭到一边,可怜兮兮地哭一会儿,扛不住饿又吮吸,几口后又哭。
她发现孩子开始流口水,莫非他也溃疡了?这么小的孩子能吗?
她捧起云飞的小脸说:“张嘴妈妈看看”,云飞乖巧的张开嘴,孩子嫩红的小舌头尖有个小米粒大的洞,我的天呀,孩子也溃疡了。
这些天,他哭闹是因为舌头疼。
她一把抱过云飞,紧紧地抱着,自责要死,怎么就不查看孩子舌头!
但她手里实在没钱给他打点滴了,她又拿过冰硼散,手颤抖着,因为她知道那个药敷上去有多疼,可是试试吧,不管用再想办法去诊所。
她觉得自己好狠心,自己打点滴,孩子上可怕的药粉。
云飞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两只小脚垂着,信赖地看着她,她骗云飞说:“张嘴妈再看看”!
云飞听话地又张开小嘴,她把粉末按在那个小洞上,云飞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爆发出委屈的哭嚎。
他哭地撕心裂肺,嗓子很快哑了,他的头来回地摆,最后扎进妈妈的怀里伤心地抽泣着,泪水流过他的脸颊流到嘴边,打湿了她的衣襟。
这个坏妈妈,孩子依然信赖她,在她怀里抽噎。
妈妈的泪和孩子的泪混在一起,又咸又涩。
冰硼散对云飞管用了,上了几次,他的溃疡好了。
她和云飞焦头烂额好多天,当她和儿子的劫难终于过去时,她突然发现闻立关于公房好久没消息了。
就像没那么回事一样,她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突然有一天他回来说:“房子下来了,咱们搬家”。
可是一次次他回来,都是一头扎进婆婆屋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