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她从火车站出来时,看见一个孕妇腆着孕肚在前面走,两腿叉着,很难看,她的目光粘在孕妇身上。
孕妇进了广场右侧的美食街,那里离车站不远,平时风大的时候能闻到飘过来的味道,但她从来没去过。
她不知不觉跟着孕妇走了进去。
美食街不长,却很密集,大烟大熏中烧燎着各种诱人美食。
那个孕妇大快朵颐,她咽了几下口水,一个声音说:我也要吃!
这些都是垃圾食品,不适合孕妇吃,但是她此刻特别想吃,那一定是孩子馋了。
人说不作妈妈的孩子是来报恩的,她的孩子与她前世修了多少轮回?才与她见面?她的孩子很乖。
孩子第一次想吃点特殊口味,那就满足她吧,也是最后一次,是不是垃圾食品又怎样?
烧,烤,涮,每种她尝了一样。
吃的时候胃里很受慰藉,这种满足让她想起怀云飞时,母子好可怜啊!她馋鸡蛋酱都吃不到。
她曾以为这个孩子很有福气,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有条件,有人宠。
她要给孩子充分的营养,让她白白的,俊俊的。
作弄人的是,这个孩子出世的机会都没有!
更惨!
她走出美食街的时候,路灯都亮了。像盏盏烛光在凄寒中瑟缩,人们裹紧大衣匆匆来往,风卷落叶沙沙,她走进了小区。
遥遥高的五楼亮着宁静的光,他们卧室也亮着,那像一个暗号,告诉她,他在。
他开的门,扎着围裙,屋里的暖和光扑面而来,他见到她因担心而恼。
“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没听见吗”?
“哦!”
“怎么才回来?洗手吃饭!”
她坐下了,餐桌依然很丰盛,有汤,有炒,有炖,有炝,中间摆着一盘辣白菜。
它一定脆脆的,酸甜的。
她的胃乱糟糟什么也吃不下。
“我在美食街吃过了”,她说完看了他一眼。
他显得很失望,做了这么丰盛。
但没说:那是垃圾食品,吃那个干啥?
曾经喝瓶汽水都阻止,强调:这个对我们孩子不好!
而这次吃垃圾食品,他不管了,也觉得无所谓吧。
她早早躺下,被窝很凉,暖气还没来,夜晚初进被窝时最需要勇气。
这时才充分理解了抱团取暖,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身体是紧密的,心是无间的。
他进来的时候,她已恹恹欲睡。
他带进来的凉气把她弄清醒,他往下躺时,有力的臂膀热烈地向她伸来,这曾是两个人的无缝配合,她像小鸟儿钻进厚实的怀里,像藤缠住他的身体。
这次没有!
她仰面躺着,两手放在小腹上。
他依然紧紧地拥着她,但明显不自然,讪讪地。
身体是骗不了心的,他们由无间到有间了,好像就在那一抱中开始的。
沉默!
距离在沉默中清晰,变宽。
他欠起上身俯下来,把头放在她下巴颏底,她心头一热,想拥抱他的头,他的卷毛很漂亮,生个卷毛孩子也会很漂亮。
但她没动!
许久,她游丝似的地说:“把孩子打掉吧”!
声音很轻细,就在他耳边,他能听见,这就够了。
沉默!
她听见了两颗心间的距离撕裂的声音。
他的胳膊一个搂在她的脖颈下,一个搂在她的腰腹上,他胳膊的肌肉突突弹跳着,像激动的琴弦。
他慢慢地往下缩,把头缩到她腹部那里,一寸寸亲吻着。
在密集地亲吻中有一下会离孩子最近。
有滚烫的东西滴在她的肚皮上,渐渐冰凉,那是他的泪水,他流泪了。
不必再说,不必再问,他也不要孩子了。
他在告别!
她心里那道裂缝山崩般坍塌下去!
她还坚持什么?
死乞白赖给人家生吗?
她闭上了眼睛,睡吧,梦中什么也不想!
什么样的黎明不受欢迎?
当夜是幸福的港湾,黎明意味着启航;
当夜是白天的逃避,黎明就是丧钟。
清冷的晨光中,她很清爽,没有像每天那么昏沉。
孩子也知道爸爸不要她了吗?所以安安静静的?
不敢让妈妈有任何不适,怕妈妈也不要她,是这样吗?我的孩子?
对不起,妈妈也不要你了!
所有人都这么恨你,你出生后也不会快乐的,你投生到欢迎你的地方去吧。
只当你调皮地和我做了个游戏,让我高兴了一下子,然后想你一辈子。
她慢慢坐起来,被窝外好冷,暖气快来了,那时就好了。
他用棉被拥住了她,她身后是他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