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捧了水回来, 张制锦已经强撑着起身。
小玉走到他身边一步之遥, 低头看了眼他手中的香囊,然后掩着鼻子又往旁边退后:“难为那小丫头从哪里弄来的, 你还不丢掉?这药力足能让人睡个半天了。”
张制锦这才明白为什么七宝会把这香囊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起来。
把榻上的棉布帕子攥紧,把香囊重新裹好放进袖子里。
这会儿侍女跪在地上,张制锦举手用冰冷的水洗了脸, 小玉又亲自捧了一杯清冽的井水送了过来。
张制锦接了, 慢慢地全都喝了,才觉着心头跟眼前重又清明了许多。
小玉早已经把窗户打开,好散去屋内的气息。
他站在窗边儿上笑道:“你把人家怎么了?她那样着急地逃走了?”
张制锦无法回答, 只微微闭着眼睛调息。
小玉笑道:“这孩子是个有意思的, 我本来还想再逗逗她, 你这样把人吓走了倒是不好,下次不知能不能再见到呢。”
张制锦仍是不语。
小玉倾身细看他一会儿:“侍郎大人不是真的……看上人家了吧?”
张制锦合着眸子, 置若罔闻。
正如小玉所说, 这药性果然极强,此刻他仍是有些心神不稳, 尤其是一想到七宝的脸,想到她一颦一笑, 真真假假,就觉着呼吸急促,随时都可能给气晕过去的感觉。
小玉见他不动声色, 却瞧出他心底波澜壮阔, 便转头看向外头池子里的锦鲤:“这孩子不错, 虽是高门出身,娇生惯养,但心思无邪,竟也无世俗偏见,竟又是个难得的绝色,真叫人想把她捧在掌心里好生疼爱,可惜世间男子薄情寡义、始乱终弃者居多,或许只为她的美色所迷罢了,真心的能有几。”
直到此刻,张制锦才说道:“你是在说她,还是在说你自己。”
小玉一笑不语。
张制锦起身,往外走了几步,蓦地止住,缓缓地吁了口气,才又说道:“王爷的心意,横竖你已经明白,王爷不会强人所难,我也只走这一次。”
小玉淡淡道:“一个娼/妓入王府,王爷还怕自己没被人耻笑够吗?”
张制锦道:“你是怕王爷担了污名,还是怕自己也给……始乱终弃。”
小玉的瞳仁微微收缩。
张制锦迈步出门,临走之前说道:“趁着现在还有选择,好好地给自己找个归宿吧。”
小玉回首凝视着他的背影,突然道:“听说平妃娘娘很看好周家七姑娘,侍郎这会儿特意为王爷跑这一趟,到底是为王爷,还是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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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宝豕突狼奔地拉着苗盛上了马车。
幸而苗盛只是微醺,又被小玉迷住了才神思恍惚,如今被风一吹,整个人清醒过来。
两人偷偷地从角门进了府内,回到暖香楼里,把衣裳换了。
七宝用茶漱了口,擦了擦嘴道:“真倒霉,正主儿没看见,反而又见到灾星。”
幸而关键时刻自己的迷/药香囊又建奇功,只可惜没拿回来,看样子还得再新做一个。
苗盛则喝了一杯,若有所思地看着七宝:“表姐,你说是没见到玉姑娘吗?”
“当然了。”七宝叹气。
“表姐,”苗盛迟疑着,“其实,那个小玉……她,她其实是个女孩子。”
七宝惊:“你说什么?胡、胡说!”
苗盛红着脸说:“你没有细看吗?她的手分明是女孩子的手,而且她没有喉结。还有,她的耳垂上有耳洞的……再说、也生得那样好看。”
七宝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她因为怕疼,所以不肯扎耳洞,竟完全没有留心那“小玉”。
却想不到苗盛竟然注意到这么些。
七宝回想当时跟“小玉”相处,心怦怦乱跳:“怎么可能?”
苗盛低声道:“表姐,照我看,她只怕就是你想见的那个什么玉姑娘吧。”
七宝的耳畔嗡地响了起来,就像是有人拿了个铜铙用力地敲了一记,轰响连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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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苗盛要启程回家的那天,京城内出了一件大事。
——永宁侯在康王殿下的寿宴上,当众质问户部侍郎张制锦,说他渎职谋私之事。
原来之前白浪河河水泛滥淹没田地,户部负责拨了补偿款子给受灾百姓,但是张家的人却中饱私囊,勾结地方官员,把银子吞入了自己的口袋,并且打压有疑问的无辜百姓。
据说在宴席上,两人剑拔弩张。
最后张侍郎声称,假如真有其事,他必定主动引咎辞官。
此事因是王府发生,自然也惊动了圣上,于是特命顺天府跟锦衣卫联手调查此事,这件事很快查明,原来侵吞款项的,是张家的一名庄头,原本系打着张家的名号,勾结地方,鱼肉乡里。
于是锦衣卫将此人的庄子尽兴查没,一应男女上下人等尽数入狱,论罪而处,或者发卖入官之类,牵扯的人众也有二三百余。
皇帝又安抚了张制锦,只说此事不跟他相关,不许他辞官。
同时也嘉许了永宁侯,说他刚直不阿,并且因此特调了永宁侯入镇抚司,暂时担了百户长一职,也是个正六品的武官了。
这件事很快传扬开去,京城内众说不一。
七宝听说这件事,摩拳擦掌,恨不得自己也在那日的寿宴上,目睹张制锦吃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