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 玉笙寒彻夜不眠。
她没有办法去相信七宝所说的话,却也没有办法不信。
就像是在冰火之间,这煎熬让她头疼欲裂,如在清醒之中, 又如在梦幻里难以自拔。
倘若七宝所说是真,那,那她说的那是什么时候经历的事情?管凌北攻破京城?但现在管凌北已经不在,且七宝也并未如她所说的一般命运。
那到底是发生过的事情,还是没有发生的?
然而如果七宝已经知道, 那必然是因为发生过才知道的……虽然那时候的七宝不认得自己,但从管凌北那么快而顺利地攻入京城, 只怕是自己在其中的作用。
那就是说……她的愿望达成了?!
可不知为什么想到这个可能, 玉笙寒心中的滋味反而难以形容。
这种滋味,如梦如幻, 似暖似寒。
次日一早管凌风便派人叫了玉笙寒过去。
玉笙寒临走之前,本要叮嘱七宝别叫她出门的, 可见她还在睡, 又想自己也许很快就回来, 便未曾打扰, 只是又将门紧紧地带上了。
来至管凌风房中,管少主正拿了一件披风, 见玉笙寒进门便扔了给她。
玉笙寒接在手中:“少主是做什么?”
管凌风道:“线报说近来镇山关在不停地调兵, 很是反常, 我想亲自去看看, 你跟我一起。”
玉笙寒想到七宝,不由迟疑。
管凌风走到门口:“怎么了?”
“我……”
“你是在担心周七宝?只要她乖乖的,谁也不会为难她。”管凌风笑了笑,说道:“她倒是挺能耐的,昨儿居然能偷偷地跑去探望赵琝,你也看见了,这里的男人见了她,像是见了雪山上的仙女一样,恨不得跪下来亲她的脚,何况我之前已经下过命令了,没有人敢明知故犯。”
玉笙寒听他说的仔细,倒也罢了。
两人出门,翻身上马,往前疾驰而去。跑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住,前方隐隐可见镇山关的隘口。
果然见城头上旗帜招展,城门口上仿佛烟尘四起,有队伍来回。
管凌风遥遥打量,笑道:“多亏了中原朝廷之前的无能之举,那些来监军的文官,一个比一个嘴皮子厉害,但做起事来却如乌龟一般。有几个能耐的武将,却也都给压得死死的,真是有趣。”
玉笙寒听着他淡漠的口吻,心里却想起昨晚上七宝跟自己说过的话:
北贼攻破京城……
——有些事,就算再痛苦再难过再放不下,也不能做!
“怎么了,”管凌风见她不语,便回头道:“玉姑娘你好像……跟以前有些不同了。”
玉笙寒道:“是吗,哪里不同。”
管凌风饶有兴趣地说道:“以前你身上的气味,跟我差不多,都是那么无情,但是现在……”他哼地笑了声,“你好像变了。”
玉笙寒道:“少主的鼻子竟有那么灵吗,我怎么闻不出来。”
“狼总会嗅到同类的,”管凌风勒着马缰绳,下巴微扬,狭长的眼睛眯起,“就如同当初你找上我们先首领。”
玉笙寒默然,只是一笑。
管凌风又转头看向她:“莫非,是因为那个小丫头,总是在你面前说这个不能做,那个也不能做的原因吗?”
玉笙寒心中微震。
她虽然知道管凌风耳聪目明,却没想到……只怕他连昨晚上七宝跟她所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玉笙寒心中暗暗懊悔,当时她太过惊骇,竟然没有留意。
管凌风好整以暇地打量她神色变化:“我不管那丫头说的是真是假,是真的自然更好,我们攻破了京城,呵呵,这是何等痛快的事,就算是假,这也是个好兆头,算是天命所归!这不是也正合了你的心愿吗?”
玉笙寒打起精神来说道:“少主还有背地偷听的习惯?只不过,那丫头不过是信口胡诌的罢了,那种惊世骇俗荒谬绝伦的事情,我都不曾相信,难为少主倒是放在心上了。”
管凌风道:“我虽然不至于全信,但是那丫头每天都在你耳畔嘀嘀咕咕的,我倒是有些怕她把玉姑娘你给说服了。”
“哈,”玉笙寒故意满不在乎地笑了声:“少主是太看重七宝那小丫头了,还是太低估我了?”
管凌风只点点头道:“我是个谨慎的人,从来不去想假设的事情,不管是看重也好,低估也罢,我觉着不妙的东西,有害的东西,就不会留着。”
玉笙寒一直听到这里才毛骨悚然:“你说什么?”
管凌风道:“我也只是想保证我们的合作会一如既往罢了。”
玉笙寒盯着他,看出他并不是在玩笑。
她回头看向大营的方向,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
终于玉笙寒用力一抖缰绳。
正要调转马头,管凌风探臂过来握住她的手:“你现在回去,已经晚了。”
玉笙寒胸口起伏的厉害:“你、你言而无信?!”
管凌风道:“是她破坏规矩在先。”
“管凌风,”玉笙寒的眼睛却在瞬间发红,她咬着牙道,“你……要是伤了她,我……发誓……”
话未说完,管凌风抬手在玉笙寒唇上一压:“玉姑娘,有些话千万别说出来。何况,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何必为已经不存在的人而赌咒发誓呢,不如想想以后……”
玉笙寒却浑然不理,只用力挥手将他的手臂拍开,打马往回狂奔而去!
***
在玉笙寒离开之后,又过了会儿,七宝爬起身来。
见屋内空空无人,但房门居然开着一条缝。
七宝下地,从门缝中往外打量,见外头众人各司其职,并没有理会这边儿的,七宝心中惦念着赵琝,回头见桌上果然还放着吃的,于是便塞了两张饼在自己怀里,又拿了药瓶,才开门走了出去。
此刻正是早上繁忙的时候,到处人声鼎沸,马蹄声,脚步声,劈柴声,练武声,牲畜的叫声……还有一些别的吓人的响动。
七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遭,正走中,腿上给什么一撞。
低头看时,却是一头雪白的小羊,还没有长角,只用稚嫩的头抵在她的膝上,轻轻磨蹭。
七宝从没有见过这样可爱的白羊,不由地俯身摸了摸它的头,手底下一阵温暖。
那小羊也很是依恋她似的,咩咩叫着往她怀中蹭,七宝见状,索性把它抱了起来。
正抱着羊往关押赵琝的房子走去,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
七宝并不敢仔细打量,本想避开,那人却冷笑了声,偏偏又拦住她。
这声音有一点熟悉,七宝抬头,先看见那人断了的左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