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十

颜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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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电梯(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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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锈吊索运转的吱呀声响,完全不流通的憋闷空气,连转身都困难的逼仄拥挤,以及纠缠不休的失重感。

一个集齐以上所有的糟糕环境里,竟然还有人要抽烟。

郑落竹抬手敲了一下紧贴在自己胸前的背包,提醒:“公共场合,注意素质。”

背包的主人艰难回头,是个中年男人,身材不高,但精壮,皮肤黝黑。他的烟卷还没来得及点,随意叼在嘴里,目光越过郑落竹肩膀,瞥了眼站在电梯更深处的男人,调侃郑落竹:“你老板都没发话,你急什么。”

真等老板发话,他就该月底看着工资账户哭了。

“张权。”郑落竹声音沉了几分,不算真生气,但蕴含警告。他二十八岁,修长的体格蓄满力量,配上简单利落的寸头,就很像老板旁边生机勃勃的打手。

张权没准备在这种濒临超载的电梯里和谁起冲突,但下行路漫漫,找点乐子不为过。

单手从烟盒里又磕出半支烟,他干脆伸胳膊越过郑落竹,直接递到那个高大的男人面前:“范老板,来一支?”

郑落竹没想到对方真这么无聊,动作慢了一拍,等到想阻止,自家老板已经把那磕出的半支连同烟盒一起接过去了:“谢谢。”

范佩阳比郑落竹还高出半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英气逼人,却过于冷峻。自三分钟前进入电梯,一席黑色大衣的他就站在轿厢深处,沉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就像一座坚不可摧又随时可能亮出幽暗枪口的堡垒,以一己之力把轿厢内的压迫感抬升到了峰值。

现在,堡垒说了谢谢,并没收香烟。

张权看着对方坦然将一整盒烟揣进大衣口袋,被这操作惊呆了。关键是范佩阳太自然,自然得让他有一种自己也是给对方打工的错觉。

郑落竹对此习以为常。他老板就是有这种浑然天成的领导气质,能随时随地营造出“普天之下皆我员工”的迷幻氛围。

轿厢毫无预警地停顿了一下,像是吊索被什么卡住了,挤得密不透风的众人仿佛一体成型的罐头,猛地往同一方向晃。

这突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心中一凛,绷紧神经。

可是什么都没发生。

几秒钟后,吊索度过卡顿,继续吱呀运行。

众人又观察了十几秒,直到摇晃的轿厢也渐渐平稳,这才纷纷松口气。

轿厢嘈杂起来,每个人都在动,或整理衣服,或调整背包,唯独范佩阳,第一时间转头看了身旁。

同他一起站在轿厢深处的,还有一个男人,和郑落竹身高相仿,但人很清瘦,是个窄腰长腿的轻盈身量。同样穿着大衣,一身黑色大衣的范佩阳伟岸挺拔,而一身浅驼色大衣的他,则更高挑飘逸。

他没注意范佩阳在看他,甚至刚刚突发的晃动,都没能让他分神。从始至终,他就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研究自己手臂上的猫头鹰图案。

范佩阳不着痕迹收回目光,眼底微微的波澜,无声归于平静。

电梯继续下行,却比卡顿之前多了轻微的震颤,那丝丝震颤经由轿厢地板传到脚底,再延续到四肢百骸,跟通了电流似的,让人烦不胜烦。

“这电梯到底行不行啊。”和郑落竹肩并肩挤着的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壮汉,难耐地动了动肌肉虬结的魁梧身躯,像个被闷在低矮笼子里的大型野兽,焦灼,烦躁。

他这一动,牵一发而动全电梯。

首当其冲的就是郑落竹,被蹭得拧了肩膀,胳膊酸得像平白无故挨了一板砖。

接着遭殃的就是站在壮汉前面的小年轻,他的背包抵在壮汉身前,壮汉一动,刮着他背包跟着动,背包一动,就带着他也跟着往旁边偏。

不同于郑落竹的忍忍算了,青年直接回头吐槽:“老葛,你扭什么,自己多大影响力不知道?”

他一身潮牌卫衣,带着点坏坏的痞劲儿。

郑落竹想隔空和他击掌。

葛沙平雄浑魁梧,膀大腰圆,要高度有高度,要宽度有宽度,往电梯中间一站跟座山似的,山一动,正经电梯都要跟着晃一晃,何况现在这部不正经的。

葛沙平皮糙肉厚,对吐槽无差别防御,甚至还挺高兴终于有人和他搭话了,连忙打蛇上棍:“小郁,小李,你们有什么发现没?”

郁飞,也就是潮牌卫衣,掂量了一下彼此的重量级差,忍住暴力纠正昵称的冲动,扯了扯嘴角:“没有。”

站在他右边的李展回头,补充说明:“我们挨个试了,没有一个楼层按键有反应。”

两个人都是二十四五岁,但不同于郁飞的张扬,李展白净斯文,像还在读书的大学生。

郁飞和李展并排站在轿厢门的右侧,从电梯开始动,他们就在研究面前那几排楼层按键。可惜没什么成果。

葛沙平有点失望,紧接着,那失望又加重了心里的没底。

一部不需要按楼层键就自动下行的电梯,实在让人没有安全感。而当这部电梯已经下行了四分多钟,还没有停的迹象,就愈发不妙。

短暂交流结束,电梯里再没人说话。空气似乎更闷了,不安在静默的压抑中滋长,犹如藤蔓,将本就拥挤不堪的轿厢,捆得更透不过气。

葛沙平实在受不了了,他现在就像被活埋,前后左右都受限制,只剩脖子以上还能动动。

将就着动了两下,目光不经意落到楼层键上方的显示屏。和他们刚进电梯时一样,冰冷的屏幕上只有一个猫头鹰图案,与他们手臂上那个画风同宗,一脉相承。

【哟,这次的人不少嘛!】

他妈的,猫头鹰说话了。

突如其来的戏谑机械音,挑断了电梯内七个人的神经,饶是听过许多次,冷不丁来个偷袭,也很要命。

离声源最近的李展浑身一震,郁飞直接骂出了声,葛沙平、郑落竹不约而同摆出了防御姿态,范佩阳和身旁的清瘦男人则同时抬头,锁定了显示屏。不同的是,前者不动声色眯起眼,沉着中透着危险;后者却是饶有兴味挑起眉,全然的期待与好奇。

张权的反应和同电梯的六人都不同,既快,也狠,电光石火间,他手里已经握紧了一把匕首。

电梯冷白色的灯光打在刀刃上,寒意骇人。

本就凝滞的空气,彻底冻结,猫头鹰也闭了嘴,整个轿厢里死一般寂静,只剩吊索的粗糙运转声,和厢体嗡嗡的震颤。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之前的诡异机械音就像一个群体幻觉。

郁飞偏过头来,要笑不笑地瞥着张权,打破静谧。

“啧,动作够快的。”称赞完,他的下巴往显示屏那边轻轻一扬,继续问,“就是不知道这刀是给它准备的,还是给我们准备的啊。”

张权不惧他,只是有点尴尬。他的身体略有松弛,紧绷的高度戒备随着时间流逝在缓解,可姿势没变,仍握着匕首,仍随时可以战斗。

郁飞的眉头渐渐皱起,眼里多云转阴。

葛沙平可不想这边活埋着,那边还内斗,费劲巴力把胳膊抬起来,一个大巴掌呼上张权背包,洪亮爽朗的嗓音里带着打圆场的笑意:“老张,你也太紧张了,这里又不真死人,你就把它当成一个游戏,放轻松。”

“是不死人,但伤一下也够受的。”张权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心有余悸地撇撇嘴。不过也意识到自己小题大做了,备战的架势缓缓收起,只剩刀还在,显然手里有样东西,能让他比较安心。

但有人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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