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过去他对你们做了很多过分的事,但他现在已经这么惨了,你就不能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吗?”
“不是不可以,只是谁敢保证他会改过自身,我不想把一个定时火药摆在身边,更不想因为一个外人而影响我们夫妻的感情。”
两人大吵起来,柳青葱说话盖过了所有的声音,没半点温柔可言。她要争取自己的权利,要明明确确的,不想再这样任人宰割。
柳家的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没有人敢插话。
柳青葱说的话也不无道理,风琪俊语声开始放软了:“我今天是诚心来跟你道歉的,有什么事难道不能好好商量吗?”
“是啊,青葱,琪俊说得对,有什么事可以好好商量的嘛。”汪千慧加入了劝说的行列。
柳青葱冷冷地道:“也不是不能商量。如果要我住在风家堡,冉成傲就不能住,如果他住在那,那我就不回去了,否则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这样……”风琪俊面有难色,沉吟了一下,转头看向柳白月道:“白月妹妹,冉家原来的那座宅子,你可不可以卖给我,我愿意出两倍的价钱。”
柳白月沉思了一下道:“姐夫,这不是价钱的问题,别说是卖给你,就算送给你也可以,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姐夫。但如果你想买给冉成傲,那就免提。我劝你别理他了,他是活该。”
“白月说得对,他是活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就别理他了。”柳青葱再一次强调。
风琪俊怒了,大声道:“他毕竟是我表哥,我不可能不管他,如果你是我,你能怎么做?”
“说来说去,你的表哥还是比我重要,没有他你活不了,多我一个不算多,少我一个不算少,那我不回去妨碍你们表兄弟一家亲团聚了。”柳青葱嘶声大吼,豆大的泪水从眼眶中滚出来,她掩面狂奔而出。
“小青!”风琪俊本能地站起来大喊。
柳家所有的人都呆在原地,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女人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啊。
风琪俊总算明白古人的一句话了,女人有时候是不讲道理的。
柳白月望了风琪俊一眼,缓缓道:“姐夫,你还不快点去哄哄姐姐。”
风琪俊道:“让她自己冷静一下也好,我也需要好好想想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不是对的。岳父、岳母,对不起!”
一直沉默了柳宇淳走到风琪俊身边,语重深长地道:“这是你跟青葱之间的事,我们两老也不好说什么,总之我们都希望你跟青葱和和顺顺的。”
风琪俊点点道:“谢谢岳父大人,我会处理好的了,你放心吧。”他说完便黯然神伤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积雪已经融化了,虽有太阳,仍挡不住剌骨的寒冷,心情也跌入了低谷般。他傻傻地对着空气哈一哈热气,热气化成一缕烟,缓缓散开,直至不留一点痕迹。
走在林荫的小道上,呼吸空气中传来冰点的芬香,俯视着清澈的碧水湖,湖上微风吹过,鳞光闪闪,岸边杨柳舞动着柔美的枝干,婆娑起舞,煞似好看。
风琪俊垂头坐在湖边的一块大石上,眉头轻皱,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向水中的游鱼诉说难言的心事。他漆黑的长发用玉带盘起,一袭轻衣皎白如雪,岸上的人影与水中人影相互辉映,美不胜收。
水里的游鱼自由自在,成双成对,快快乐乐。如果人的思想也可以那么简单,人人都可以像鱼儿一样友善,那人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了。
良久良久,才听得幽幽长叹了一声,喃喃道:“冬去冬来,花开花又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风琪俊缓缓地回过头来,瞧了她一眼。他不回头也罢,此番回过头来,满园景色,却似乎顿然失去了颜色。只见他眉目如画,娇靥如玉,如明星的眼波,温润美丽更胜女子,是人间难得的美男子。
此男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柳白月本不想惊动他,也不忍惊动他,又想悄悄转身走出去,但此刻却也不禁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风琪俊似惊似喜,猝然回首,道:“你……”他只说了一个字。他瞧见来的竟是柳白月,便立刻愣住了。
柳白月心中纵有许多心事,面上却只是淡淡笑道:“你还好么?”
在这一瞬间,她实在想不出别的话来说。又有谁知道她在这一句淡淡的问候里,含蕴着多少情意。
风琪俊也似不知该说什么,只有轻轻点了点头。
过了半晌,柳白月又微笑道:“你想不到来的是我,是么?”
风琪俊垂下了头,悠悠道:“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可惜他想要的并不是她的关心。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柳白月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心里一阵刺痛。她努力想使自己的笑容变自然些,但无疑是失败了,幸好风琪俊并没有瞧见她的笑容。
又过了半晌,风琪俊才又叹息着道:“白月妹妹,你也认为我应该不顾爹娘的感受请他们离开吗?”
柳白月默然的半晌,才道:“我……我也不知道。”
“我能理解小青她现在的心情,是我这个丈夫没做好。”一句话的后面,又是一声长叹。
柳白月坐近他的身边,仰面向天:“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也没有到不了的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愿如此!”他淡淡的说,心中一片迷茫,看不到明天。
“我跟大姐关系一向不错,要不要我帮你说说去?”她热心肠地笑道。
“你大姐的个性我很清楚,别看她平时柔柔弱弱的,倔强起来可不一般,谁劝都没有用。”风琪俊看了柳白月一眼,仿佛在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说的也是。”
风琪俊呆坐在那里,柳白月一直陪着他,两人沉默无语,只是静静地坐着。柳白月看着身边的他,虽然只有三尺之矩,却又好像千里之遥,他永远都是她鞭长莫及的人。
直到夕阳满天,寒气从四面八方地涌过来,风琪俊依然坐在那里,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坐姿也有几个时辰都没有变换过了。
柳白月忍不住拉了拉衣领,道:“姐夫,今晚就别回去了,留在这里陪陪姐姐吧。我想姐姐是不喜欢看到那个人,或者再给她些时间,她会想通的。”
“我知道,爱她,就要尽量地去包容她。我现在去看看她。”风琪俊从石头上跳了起身,直往青院走。
柳白月也站了起来,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中。
房门紧锁,柳青葱坐在床上,哭过以后,她的心里也平静了些。她也在问自己到底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也许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在他心里不是排在第一位,她忍受不了有人在他心里的位置比自己重要。
在他选择了兄弟之义的时候,有一刹那,她真的想放弃这段感情。她誓不能与冉成傲共存,但又不想让风琪俊为难,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她退出,可那样,不是正中冉成傲的下怀。
她一直觉得冉成傲这次回来是不怀好意的,风琪俊到什么时候才会明白这个道理?
她突然好想逃,远远地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里的一切,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生活,可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太不切实际了。
外面的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小青,开门,是我,我知道你就在里面。”
柳青葱倚着床头,侧头看着那扇被摇动的门,只是望着,一言不发。
“小青,开门再说好吗?我有话要对你说。小青。”
屋里面还是一片寂静,仿佛是空的。
“小青,你再不出声我就把门撞开了。”风琪俊隔着门缝大喊道。
一人儿,柳青葱终于出声:“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都静了一个下午了,还想静到什么时候?我们再好好谈一谈吧。”
“请你原谅,我真的无法忘记冉成傲对我们家所做过的伤害,我知道琪俊你很孝顺。你回去吧,别让公公婆婆担心。”柳青葱的语气平静得出奇。
“你是我的妻子,要回去就一起回去,要留下就一起留下。也许你现在还不能原谅我,但我会等,直到你原谅我为止。”风琪俊虔诚地道。
“随便你吧,我要休息了,你请自便。”柳青葱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去,再也不想理任何人。
他越是低声下气,她就越恨冉成傲,自己的丈夫可以为自己的仇人付出那么多,她能不生气吗?
“你不开门,我就站在这里等到你开门为止。我知道你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风琪俊笃定地道。
我是。柳青葱只是在心里回应他,却没有出声。这是一种心理战术,她不给他抱有任何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会一直等你,等你完全地接纳我。你喜欢住这里,我就陪你住这里,你喜欢回家了,我就陪你回家……”见她不说话,他在外面自言自语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白月从外面走了过来,走到风琪俊身边轻轻地道:“姐夫,姐姐还是不肯开门吗?”
风琪俊摇摇头,真拿女人没办法,现在他总算明白为什么爹爹平时在娘亲面前连一声都不敢哼了。
柳白月浅浅一笑道:“让我来试试吧。”
她走到门前拍了两下门,大喊道:“大姐,爹娘请你过去吃晚饭。”
柳青葱回答道:“我不饿,不想吃,我已经睡下了,没事别来烦我。”
柳白月一脸失落,对风琪俊摇了摇头,无奈极了。
风琪俊知道她已经尽力了,轻轻地道:“谢谢你,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别人是帮不了我的。”
柳白月微微一笑道:“你也不用沮丧,就凭你这份精诚之心,金石也会被打动的。你这份执着实在是难能可贵,就连我也觉得大姐实在是太脑筋不会转弯了。”
风琪俊一挑眉,眼里闪过一丝光彩,道:“你也这样认为?”
“是啊,我觉得你说得没错,现在的冉成傲根本对任何人都造不成威胁,他只不过是一只被人拔掉了牙的老虎。”柳白月道。
风琪俊呆呆地望着柳白月不说话,仿佛是对她刮目相看。心里在想着如果柳青葱也能像她这样想就好了。
柳白月又微微一笑道:“我们先去吃饭吧,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先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去做啊。”
“我不饿,你去吃吧。”风琪俊淡淡回答。
柳白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离开了。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气温骤然下降。风琪俊在门外打起坐来,练过武功的人,只要运行内功就算坐在冰上也不会觉得冷的。
打坐可以令人平心静气,心胸广阔,心在于天地之间,天地之间在于用心。
两耳不闻身边事,一心只等她开门!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闻到一股温暖的香味,有人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轻声道:“饿了吧,吃点东西。”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柳白月一张甜美的小脸蛋,被北风吹得微微发红。
这样的盛情,风琪俊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他对她报以微微一笑:“我不饿,还不想吃。”
柳白月看了门一眼,从门窗的纸墙可以看到屋里一片漆黑,她道:“大姐已经睡了,我带你到客房去休息一下吧,明天再过来。”
“不必啦,我想在这里等她。这里风大,你回去吧。”风琪俊看她穿得单薄,体贴地说。
柳白月道:“你就是有口说别人,不会说自己。你知道担心别人,我也很担心你的啊!”
风琪俊猝然抬头望着她,心里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被人关心的滋味,暖暖的,就像雪中送炭。
柳白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逾越了身份,姐姐就是屋里呢,她怎么可以跟姐夫说这种暧昧的话?她立刻道:“我担心你要是感染了风寒,就没有照顾大姐了。要是风堡主和风夫人说我们虐待他们的儿子,我们可怎么回答?”
风琪俊微微笑道:“我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我曾经在冰山上练寒冰掌,身上一丝不挂地坐在冰屋里,一点事都没有。”
柳白月被风琪俊所说的话染红了脸,幸好当时的灯光较暗,而她的脸也正好背对着灯光,被阴影遮住了。风琪俊也没有去注意她的脸色,他望着远方,回想起在冰山上的那一段时光。
柳白月望着他沉思的样子,心里好生羡慕那些能留在他脑里的记忆,笑问道:“你很喜欢冰山吗?那里是什么样子的?”
“我想没有人会喜欢冰山的吧?冰山故明思义就是冰山,一片冰的世界,不是所有的动植物都能在那么冰天雪地的地方存活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更加想去看一看了。”
“那我下次去的时候把你们姐妹都带上,看看你们俩谁先退缩。”风琪俊饶有兴趣地道。
“那一定是大姐了,她很怕冷的。一到冬天,没有几张棉被她是睡不着的,有时候还会被冻醒。爹爹心疼她,特意为她造了一个暖房,所以她的房间特别暖和。”
柳白月所说的,风琪俊从来都没有发现,也许他真的并不是那么的了解柳青葱。
“哈啾!”柳白月突然打了个喷嚏。
风琪俊观察着她的脸色,连忙道:“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屋去歇着吧。”
“那你呢?”
“我没事的,你去吧。”
“那我去了。”柳白月终究敌不过风琪俊的催促,离开了青院。
风琪俊继续打坐,如老僧入定一般,心情渐渐静了下来,正在静静地闭目调息,且已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
在无尽寂寞的夜里,北风渐渐狂了起来,天上又飘起了雪,风把雪片片刮得疯了似的满天乱舞。
雪亮晶晶的,就像一个个天上的精灵飘落凡间,寻找属于它们真正的归宿。
寒冷、寂静,躲在温暖的被窝里,本来是一个好梦的夜晚,这样的夜晚,就连鬼也懒得出来。
温暖的被窝里,柳白月翻来覆去却不能入眠,她的脑海里全是风琪俊的影子,挥之不去。她在床上挣扎了许久,还是未能入睡。她干脆起床来,披了一个斗蓬,走到窗前轻轻地推开窗,一阵风随着气流刮进来,风中夹带着星星点点的雪花扑面而来。
她连忙关上窗,定了定神。
下雪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进屋去躲一躲,也不知道大姐有没有给他开门?
本来她想回继续被窝继续睡觉的,但又实在放心不下,于是推门走了出去。
风琪俊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竟似是睡着了。他身上雪花点点,北风清冷冷的寒,他却一点都不在意。
柳白月轻柔地为他拔去身上的雪花,她每一个动作都极尽轻柔,就像妻子为丈夫所做的事,又生怕会把他吵醒。除去他身上的雪花以后,她把身上的斗蓬解下,披在他的身上。
虽然风琪俊并未睁开眼睛,但自从柳白月走进青院,她所做的一切,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他的心里都清清楚楚。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张开眼睛,压低声音道:“白月妹妹,现在已是三更,你快点回去休息吧。”
“我不放心你,所以来看看,就像你不放心我一样啊。大姐她也太狠心了,天寒地冻的,你先进屋去躲一躲雪吧。”柳白月怜惜地看着他。
“你别管我了,回去吧。”风琪俊站起来把斗蓬披回她的身上,她毕竟是一个女子,怎么经得起风吹雪打。
柳白月双手环抱胸,一副高姿态冷冷地道:“那好,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