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十七郎,你给我起来!”红姑奔过去就掀起他的被子,拧着他的耳朵将他从床上曳了起来。
风十七郎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道:“姑姑,你又吃错了什么药?别有事没事的来烦我。”
“你以为我想烦你啊,若是别人,我才懒得理。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我说别再睡了,起来!”她在他耳边大吼一声,几乎是用尽了力气,那声音有多在就可想而知了。
风十七郎几乎是跳了起来,但马上又软了下来,哀声道:“姑姑,好姑姑,你就让我睡一会吧,有什么事等一会再说好不好?”
“不行。你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你自己现在的样子,脸色苍白无血色,眼睛无神身体无力,头发凌乱胡子长,简直有七分像鬼三分像人。”红姑气愤地道。
“我这叫独特,个性,懂不?放眼看江湖侠士,哪个不是如此。”风十七郎也懒得和她多说,钻进被窝里又眯了起来。
“再不出去晒晒太阳你就变鬼了,你再不起来我就把这屋顶给拆了,看你还怎么睡。”红姑来点厉害的。
风十七郎终于妥协了,他坐了起来像赴刑场一般脸色道:“好吧好吧,怕了你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要杀要剐都随你。”
红姑心里突然难过起来,淡淡地道:“外面的阳光很好,屋后的梅花开得很灿烂,你可以陪姑姑出去走走吗?”
“我乐意之极。”风十七郎别无选择,唯有开心地答应。他快速穿上衣服,当着红姑的面也毫不掩饰。红姑从小看着他长大,小时候还经常帮他洗澡,他的房间也是她收拾的,两人就像母子一样。
他跟着她的脚步走出门,雪后的阳光特别剌眼,大概是他太久没有看太阳的缘故,他把手放在额上,遮去了直射的阳光。
“晒晒太阳才健康,你的肤色太苍白了,像个女孩子一样,难怪讨不到女孩子的欢心。”红姑调侃道。
“姑姑,你把我从屋里叫出来,就是为了损我吗?”风十七郎嘟着嘴埋怨。
“姑姑怎么舍得损你。看那里!”红姑突然指着远处呼道。
“是绿萼梅,开花了,真的开花了。”风十七郎兴奋地惊呼出声,飞奔过去,融入一片墨绿色的花海中。
绿萼梅是花中极为稀有之珍品,栽培这种花费了风十七郎的不少心血。
“有付出,就一定有收获。如果你一直躲在不光阳光的黑暗中,又怎么能欣赏到如此美景?”红姑叹息着,看着他徜徉在花间,毫不掩饰喜悦之情。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想要做一代大侠就要吃得苦中苦。姑姑不是一向希望我有所成就。”
“姑姑我没有什么大志,更希望你做一个快乐的人。古往今来,真正的大侠都是孤独的。”红姑又叹了一口气。
风十七郎眨着眼睛看着她,道:“姑姑,我总觉得你今天说话说一半不说一半,吊人胃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红姑沉吟了半晌,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要骗少夫人说你已经离开了风家堡?”
“你怎么知道?”风十七郎惊讶地道。
“我已经见过她了,她把什么你们的事都告诉我了。十七郎,你为什么要做好人,做好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别人会感激你吗?”
“你告诉她了?”风十七郎瞪着她,眼里的火随时会燃烧起来。
红姑故作不懂地道:“你指的是什么呢,是你故意撮合她和风琪俊的事,还是指你根本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洛芷城,没离开过风家堡?还是两样都有?”
“姑姑,求你不要管这件事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风十七郎拼命向她拱手恳求。
她轻轻地摇头:“没用的。就算我刻意强求你,但一个人的心要去想一个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
他大声道:“我没有想她,没有,没有!”
她淡淡地道:“你可以说谎,但你的眼神不会说谎,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的心。”
“时间可以证明一切,过去的就让它慢慢地消逝,慢慢地从记忆中抹去。”
“我知道你正努力这样做,没用的。你想这样做,你的心里却又抗拒这样做,反反复复,你心里的伤口会更深。”红姑认真地道。
风十七郎干笑了几声,仍不忘调侃道:“你说得好像自己经历的一样,姑姑,是不是有一个男人让你很难忘记?”
红姑板起脸装作怒道:“哈,你这个小鬼头,现在在说你呢,你怎么说起我来了。”
“我看你快成为感情百晓生了,我拜你为师行了。”
红姑诚恳地道:“姑姑虽然没有成过亲,但感情方面总算是过来人。你就听我的吧,不要再逃避了,找她说清楚,把心里想的全说出来,否则你一个人承受那么多,会把你压垮的。”
风十七郎又干笑了几声,试着用笑声隐去心中的心事,但红姑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他跟她说?他用什么身份去跟她说,跟她说什么?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更加傻。
他走到红姑身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了,他拍了拍她的肩道:“放心,我会。姑姑为我操心了一辈子,现在我已经长大了,你就别再操心了。”
他抬起头,自头上摘下一株绿萼梅,将它插在她的云鬓间,煞时觉得她依然貌美柔情:“姑姑,你好漂亮!”
“你这个孩子就爱贫嘴。”红姑踮起脚,轻点了一下他的头,笑着说。
这个可爱的孩子,总是那么让人心疼。如果到了外面,一定能迷死很多女子,可是他偏偏要缩在这个铸剑坊,偏偏在一棵树上吊死,怎么能令她不担心?他自己却总是不当一回事。
无论是什么花,在夜晚都会特别香,不信,你可以仔细地去观察看看。
今夜的风依然很大,自深山吹过来的风,冷透彻骨的感觉。天空干晴,天边挂着一弯新月,繁星点点。
风十七郎乘风而来,如飞燕般轻盈地落在一片树林里,天气越冷,他练功越有劲。
师父上次走的时候留了一本剑谱给他,练来练去,他都好像看不透书中的秘决,有招又似无招。师父不在,他只有自己慢慢控讨书中的奥秘。
三位干爹为他铸了一把剑,叫绝情剑,拥此剑者必须无情无爱,方能与绝情剑剑人合一。当时风十七郎对这个名字只是一笑置之,他更相信剑有灵性是乎用者对剑的用心,而非对情爱纠葛关系。
他在空中翻腾三圈,平削一剑,突又落地直窜起,一声长啸,直冲云霄。一道剑光,冲天飞起,树林中的飞叶如雨,纷纷扬扬落了满地。
“啪啪啪!”远远地,响起了三下掌声,在寂静的树林里听起来尤为清脆。然后一个人道:“风十七郎,你果然在这里!”
风十七郎呆了呆,即使没有回头,他都已经知道来人就是柳青葱,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件事跟红姑有关。
柳青葱盯着他的背影看,月色朦胧,他身处一片落叶中如中流砥柱一动不动,她知道是他,那种熟悉的感觉是无可替代的。
“怎么,你都不愿意再看到我了吗?”柳青葱浅嘲冷笑道。
风十七郎缓缓地回过头,淡淡地道:“柳大小姐……不,不,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为少夫人才对。少夫人,别来无恙。”
“我一点都不好,假如你被别人骗了,你还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吗?”柳青葱皱眉,盯着他的脸不放。
“少夫人,现在是深夜,我觉得这种地方实在不适合你待,夜凉如水,你早点回去歇着吧。”风十七郎只是抬头浅浅地看了她一眼,就不敢再瞧第二眼,再这样下去,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她身上穿了很多衣服,皮草大衣将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但她看起来并不是很笨重,而是带着一种可爱的气息,就如邻家的小姑娘一般。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柳青葱问道。
“少夫人若是有什么闪失,我怕担待不起。咱们孤男寡女的,就怕惹人误会。”风十七郎淡淡的说,不带任何感情。
“我们一直不都是这样吗,清者自清。十七郎,许久没见,你是不是已经有些变了?”
柳青葱一直都觉得风十七郎会一直呵护她,从前以后都一样。但她现在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眼前的风十七郎陌生到几乎令她不敢上前去相认。
“任何东西都会随着时间的改变而改变,是么?”
柳青葱笑得很凄美,大声道:“不管世界会变得如何,我都不会忘记我们以前一起快乐过。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你,红姑说的是不是真的,风夫人中毒的事。”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风十七来干脆来个装糊涂。
其实是这样的,风十七郎在寻找玄铁的时候曾经经过一个村庄,那里栽种满了似是海棠般的植物,他误食中毒,幸好一位村民经过把他救了。那个地方地处偏僻,血红海棠是他们那里独有的植物,所以医书上并无记载,各路神医不知晓也不足为奇。
柳青葱冷笑道:“好,就当你不知道这件事。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说要跟师父去游历吗?”
“我……”风十七郎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别告诉我你已经到过南方又回来了。”
“正是这样,原来你都知道了。”风十七郎嘻皮笑脸地道。
柳青葱缓缓地走近他,厉声道:“风十七郎,你还想骗我骗到什么时候?你根本就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里。”她的语声坚定,根本不容任何反驳。
风十七郎沉默了半晌,终于道:“你说得没错,我骗你是因为不想你来找我,我不想跟那边的人有任何来往,就算你给我一点小小的空间好不好?”
“为什么你不能跟他们和平共处,你身上流的也是风家的血脉。其实他们也许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难相处。”柳青葱一直都希望风十七郎能回到风家的大家庭中,一家人和和睦睦才是最好的结局。
风十七郎眉头越皱越紧,突然爽朗一笑道:“别说我了,说说你吧。做过丫环吃了那么多苦,现在终于归位了,感觉不错吧?”
“做惯了丫环,突然有人侍候有点不习惯,总的来说感觉还是不错的,不过我更怀念在铸剑坊跟大家在一起的日子。”柳青葱坦然,她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
风十七郎不自然地笑了笑:“大少爷呢?这么晚他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他今天跟公公到衙门去接待一位朝庭来的大官,今晚不回来了。”
“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你明明就在冷得要死,就别在那里死撑了。”风十七郎嘲讽地笑道。
柳青葱眉头一挑,大声道:“恐怕怕冷的是你自己吧,可是你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就一直想赶我走。”她得意地大笑起来。
“我怕冷,开什么玩笑。师父说如果我把降云剑法武功心法练到第九层,别说是寒冷,就是刀枪也不入。到时候你可知道武林第一高手是谁?”风十七郎得意地大笑,耍着手里的绝情剑,他仿佛胸有成竹,已经瞧见了成功的那一天。
“是你……才怪。”柳青葱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到他的神色由得意到挫败的样子,令她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相信就算了。”他背过身去,不想再理她。
她呆了呆,又问:“武林第一真的很重要吗?”
“当然。”风十七郎肯定地回答。自小他就处处受尽白眼,他发誓长大了学好武功,让那些欺负过他的人后悔。
柳青葱缩了缩身子,只觉得越来越冷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没有去看她,但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他依旧能够凭感觉感受出来。他缓缓地转过身道:“好吧,我承认这样的天气连鬼都怕冷,我得回去暖被窝了,如果你喜欢在这里待就待个够吧,我敢保证没有人会打扰你的。失倍了。”
风十七郎竟然说走就走,这令柳青葱有些意外,她连忙追了上去:“喂,你真的走啦?”
“假的!”他没有回头,径直往前走。
他慢慢地走出了林子,柳青葱没有继续追上去,只是大喊道:“风十七郎,我们还是朋友吗?”
他没有回头,更没有回答,一切无言更胜有言。
她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中,她仍大喊道:“我可以来找你吗?”
如她的意料,没有人会回答她的问题。
她的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微笑,心里从来没有过那般实在的感觉,有他在,真好,有一种感觉叫凡事有他不用怕。
她喃喃道:“风十七郎,有你在这里,我更加有勇气在这里生活下去。”她兴奋地施展身形,直往南院掠去。
一条黑影站在她刚才站着的地方,可惜她已经看不见了。
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心里纵有许多感慨,却不能对别人说,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近来柳白月做事总是心不在焉的,在铺子里常常把数算错,幸亏都有各店掌柜核算过。在家里也总是错漏百出。
这不,她刚端起碗,汪千慧就大喊起来:“白月,这碗饭是我的,你的饭在你左手边。”
柳白月一看,左手边果然有一碗饭,连忙放下碗道:“对不起,我端错碗了。娘亲你吃。”
柳宇淳看着女儿日渐憔悴的面容,关心地问:“白月,你最近是不是太辛苦了?脸色怎么那么差?”
柳白月淡淡地道:“只是有点累,没关系的。”
“吃完饭回房歇着吧,别操劳那么多了,生意的事交给下面的人就行了。怎么说你毕竟只是一个女孩子。”汪千慧碎碎念道。
柳白月把碗筷放在桌子道:“爹、娘亲,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回房了。”
她回到房间,大大咧咧地躺在床上,她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她不是累出病,而是相思病。
说过不再想他的,可偏偏在不经意之间,她总会想起他。他不是她该想的对象,因为他是她的姐夫。自从那一天走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备受相思的煎熬。
她把脸贴在柔绸缎被子上,那柔软顺滑透着芬芳的被子,就像他的手一样温柔,摩擦着皮肤时,总会令人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愉快。
她痴痴地望着房里的一切,心里忽然升起了一阵说不出的忧郁……没有东西可以代替他。
如果没有他,她生命的光永远不会被点亮,一旦那道光被点亮,就不会再熄灭,即使把那躯壳化为灰烬。
近来天气有点反常,总让人意料不及。柳青葱突然收到一封家里的来信,心里大喜。
她站在窗外前,望着远处天边的云彩陷入了沉思。
一双手从她的身后悄悄地抱住了她的纤腰,把她吓了一跳。
风琪俊温柔地凑上她的后颈,把头埋于她淡香的发间,轻柔地道:“娘子,在想什么?”
柳青葱心里突然一阵温暖,轻笑道:“我在想,假如没有嫁给你,我会在做什么?”
“你后悔了?”风琪俊的手搂得更紧了,语气也紧张起来。
柳青葱缓缓地回过头,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子,俏皮地笑道:“我跟你开个玩笑,瞧你紧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