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萧府的仆人都战战兢兢。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大人显然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送到书房晚饭凉了又热,热了又凉,萧子钰连碰都没碰一下。查爷受了气,自然都发泄到下人身上,自己摔碎两个碗,然后狠狠扇了那婢女好几耳光。
从薄暮阁回书房后,萧子钰就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眼睛干痛,疲惫不堪,好几次坐下来想打个盹,但每次坐下来变得更加烦躁。
直到实在走不动了,才在椅子上瘫坐下来,头颈重重靠在椅背横梁上,一转头无意间看到了放在侧后的一面铜镜,顿时吓了一跳。
明亮的火光从书桌上折射到脸上,将整张发黄的、憔悴的、疲惫的脸照得清清楚楚,不久以前还黝黑光亮的鬓角不知何时长出了斑驳的白发。
一瞬之间,自己似乎老了好几岁甚至十几岁。
就在这时候,只听脚步声响起,他抬起眉睫看了一眼门口,又疲惫地合上了。
“伯父,我从厨房要了一碗红枣粳米粥,你一天没吃……”萧锦弘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见到伯父的样子也吓了一跳,慌忙将托盘放在桌上,“伯父,您哪里不舒服吗?”
萧子钰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又使劲揉了一把脸:“可能是最近一段时间太累了。”
“公事再忙,身体也是要紧的。要不要孩儿让大夫过来看看?”
听到侄儿的关切,萧子钰缓缓睁开眼:“粥给我吧。”也不管有没有胃口,两口将粥喝了下去。
“今天的事,没有告诉你母亲吧?”萧子钰将碗放在一堆文书旁。
“每次一有事娘就犯病,孩儿哪还敢说。我已经吩咐下去,除了一日三餐,府上任何事情不得惊扰娘。”
萧子钰点点头:“我听说,你娘身边调换了一个丫头,怎么样,这丫头做事可还周致?”
“她叫琳儿,做事很机灵,听说还会煮茶。”
“嗯。”萧子钰应了一声,没有多问,“这红枣粳米粥有助气血之功,你给你娘也端一碗过去,记着不要嘴大胡说。”
王夫人患上心痛之疾这些年,萧子钰总时时吩咐厨房多熬点这个,不许煮那个,还常从各地捎回当地滋补之品,久而久之,也对心痛之疾颇有心得。
“知道了。伯父,要不要我再陪你说说话?”萧子钰对侄儿不似萧子戊对儿子那般严苛,所以萧锦弘反而与伯父要亲近一些。
“赶紧把粥送过去,不然你娘该睡下了。”
“哦。”
望着和自己年轻时身形相差仿佛的侄儿的背影,萧子钰自然想到要送他入京为质的事,一时间感慨颇多。静静望着墙角异型的梨花木柜,一槅一槅的,或天圆地方,或似蕉叶庵波罗果,或内凹,或外凸,当中置着古籍善本、杯盘鼎炉、狮虎玩器,柜沿雕镂着花卉翎毛,祥云古兽……
萧锦弘一来一去,他心绪反而宁静了不少。
不过这种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一声喊话打破了短暂的宁静,萧子戊迈大步走了进来。
“哥哥,歙州来信了!”
“说了什么?”萧子钰立即站了起来,将身后椅子也弹出尺余。
“我得信后第一时间赶过来,还没来得及拆看。”
萧子钰一把拿过信,极快地扫了一遍后,又从头细读了一遍,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将信函递给了萧子戊。
萧子戊看完后,轻轻放在桌案上,看了哥哥一眼,也没说话。
“卫青雷!”萧子钰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拳重重击在桌案上,直打得指关节发出一阵阵剧痛,“我还道他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根硬骨头。他想升官发财,怎么做不好,为什么要捅出这么大的事来。啊!还敢公然承认!”
“信是以庄沛儿的名义送来的。”
“有什么两样!”
“哥哥且先息怒,”萧子戊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道,“事已至此,现在最要紧的是考虑如何应对。”
萧子钰再次拿起那封信,厌恶地审视了一阵,又用力将信扔出去:“连龙涎茶楼和童三的勾当,蒯慕每一年的进项都查得清清楚楚。这个庄沛儿好大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