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赵府为颜大人祝寿的,除了江南东州各地官员,也有不少江南西州、关内州、河南州、河东州临近的官员,就是没能亲临的寿礼也提前送到了。
次晨一早,赵府之中就设好了寿堂,到了中午时分,糕桃、酒水、寿联、寿幛摆满东院,班子开锣唱起了第一轮大戏,一时间门堂藩溷,笙管敖曹。汀州刺史傅弼山和会稽县知县郎何因寿礼太轻被轰出赵府的消息不胫而走,后来祝寿官员的寿礼不约而同完全变了样,赵府侧厅摆放寿礼的两间厢房堆满后,管家又腾出第三间来,由一姓黄的老仆专管此事,何人送的何礼,一一登账记清。寿礼想要入帐,需通过门房、小厮,姓黄的老仆三关,前后一共要打理三次,光是等“明天来”、“不用来了”的消息,就明码标价两百两。
有一点耐人寻味,那三间堆放寿礼的厢房中堆放的大多是酒水、寿联、古玩、金器、字画等物,而直到今早,江南最大的钱庄泰裕柜房门口仍是熙熙攘攘,听说钱庄因现银不够找其他钱庄挪借去了。
进入赵府的官员虽然高兴,但大家心下仍不免惴惴,送得多的怕被查,送的少的怕被骂。所以一到赵府,大家三五成群叙旧的叙旧,巴结的巴结,议论的议论。气氛虽然有些异样,也还算热闹。
萧子钰是一早到赵府的,与大家寒暄致意之后,他藉由来到了院西角一僻静的地方。刚立定,一别驾模样的迎了上来。
“大人,打听清楚了,江南西州、关内州、河南州、河东州的官员得知傅弼山和郎何被轰出来之后,大都想方设法送了重礼。”
“我们的人呢?”
“十六个州大小官员一共来了四十二人,嘴上都说遵大人吩咐,只送些场面仪物,不过,属下查到,杭、睦、湖、明、衢、歙、婺七个州还是有人暗中送了重礼。”
“这帮王八蛋,向来是当面一套,背地一套!”萧子钰骂完,又道,“都收了?”
“明的暗的全收了,”别驾小心翼翼道,“大人,银子就在府外备着,要不要抬进来?”
“事到如今,倒不忙了,且静观其变。”
“卑职还打听到一事,播州去岁大旱,今春又是连月大雨,当地老百姓青黄不接,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事,卑职猜测……”
萧子钰浓眉一瞪,打断道:“播州又不是本官辖地,饿死人关我什么事!”
“是。”
“你继续打听,一定要想办法摸清颜大人的用意。”
“是。”
整个府上,最得闲的恐怕只有无官无职的萧锦弘和墨非毓了,一入府,萧锦弘就拉着墨非毓往里走,说是带他看看夏吕最有名的府邸。
两人跨过一扇朱拱门,四围顿时就安静下来,眼前赫然出现一座大园子。当春时节,花香扑人,鸟雀绕枝,落英齐飞,远处红垣围沓,台榭环云,近处垂杨十数,高拂朱檐,足下溪水宛转,有石桥可通。尤其让人惊喜的是,园中草木山水虽是人裁,但更像是将自然盛景就地圈起来,不见磊石假山,亦无半分人工斧凿之痕,甚至连香榭、亭台、长椅都隐于翠竹、花树之中,时隐时现,妙趣横生。脚下那弯如丝绸般的溪流曲曲折折绕着园子转了一圈,又从东南转了出去,粼粼波光之中,水草清晰可见,水上还浮着两只小舟,虽渺不可乘,亦倍添景韵。微风一来,溪水流动,原来此溪是从外引来的活水。
园内主要房舍都零落在山怀水影之中,一角一瓦,均极尽考究,目之所及,仿若是整个江南的缩影。
“这个赵钱虽是江南地区有名的富贾,眼光却很不俗,先生以为呢?”萧锦弘漫步其中,神清气爽地道。
墨非毓一面寓目赏景,一面道:“我看惯了闲山野水的,也觉此园也百看不厌,看来赵公非止是富甲江南,也是一方雅士。”
“据说好像是弃官从商。”
“一会儿一定要见见赵公台颜。”
“那先生要失望了,赵公好多年前就搬去西京,已经多年没回过夏吕了。”
两人信步走着,每到一处,都有新奇的发现,萧锦弘触景生情,不由感叹道:“我终于明白先生为什么不愿意为府上宾客,和这些闲山野水相比,官场确实让人透不过气,就拿曦和楼的事来说……”
话刚到一半,墨非毓拉了他衣袖一下,只见咫尺之外的一株榆树之后欻然间闪出一个人来,来人身着絺冕五色彩绳服,身形魁伟,高鼻阔口,一张清瘦的脸庞透着严毅。
此园一绕三折,很多地方都有柳暗花明之妙,园中鸟雀声又此起彼伏,萧锦弘险些和对方撞了个满怀,抬头一见对方身上的六旒三章纹,赶忙跪地:“草民萧锦弘见过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