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桑镇很多人都看热闹去了,但城中最大的客栈雨霖阁依然人潮攒动。少年将墨非毓领至三楼最东的一间房,说了声“先生请”,向另一个做买卖的中年汉子招了招手,两人站到门外留意来往行人。
颜雪正在屋里来回踱步,她一身粉色长裙,裙裾上绣着淡金色的竹节,一条紫色的锦腰带轻轻束着纤纤楚腰,配合着轻盈的脚步,显得风姿飒爽,干练利落。
“你可算来了。”墨非毓刚推开门,颜雪迎了上来。
“人请到了?”
“就在隔壁。”颜雪顺手关了门,见他有些气喘,从桌上端起一杯泡好的茶递给他。
墨非毓端起来喝了一口,话声非常平稳:“我一直担心庄沛儿不会和卫青雷同行,她一来,这件事就成功一半了。”
“这个我倒不担心,”颜雪抬起头望着他,“我担心你一旦暴露自己,事后她过河拆桥。”
“庄沛儿是聪明人,她不会。”
颜雪也知道,现在不是商量这个的时候,当即点了点头。
“我过去了。”
“等等。”颜雪近前一步,替他理了理因赶路有些凌乱的衣领,“好了。”
得知要随萧子钰前往婺州的当晚,墨非毓正要派人告知颜雪的时候,颜雪的信已先他一步送到了荻芦书舍。信上说她会安排庄沛儿和墨非毓见面,墨非毓只要设法前往婺州就可以了。两人唯一担心的是,庄沛儿未必随丈夫同往。
庄沛儿与颜雪素未平生,不过当她得知颜雪的身份后,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一起来到雨霖阁。
尽管,她已做好了任何人来敲门的准备,不过见到立在门口的是一个气韵轩朗,儒雅隽秀的文士时,还是掠过一抹诧色。
“在下墨非毓,有两句话想和夫人说。”墨非毓当先开了口。
看样子,湖州一案就算没有让墨非毓三个字如雷贯耳,也不知不觉闯入了江南百官的耳中,让所有人都记住了有这么一个人。
“原来是萧府的墨先生。”庄沛儿的目光冷冷淡淡从他身上滑过后,便落到了门外。
“不知,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许是想起请她来的是御史中丞的千金,庄沛儿沉吟片刻,斜身让开了门。
屋内一张长方木桌,两把椅子。桌上熏了一炉茶,旁边还放着准备好的茶叶。天气正好,阳光透过窗户,在屋里洒上了一束亮光,与桌上茶壶水汽交织,分不清是灰尘还是水汽。
这一切,更衬出屋子里这位面向窗户,微微斜身的少妇的美艳。如果说颜雪是天然雕饰的出水芙蓉,庄沛儿则更似一处处都精雕细琢的美玉。一个似二月春风,一个恰如夏日烈阳。
“不知萧大人有什么吩咐,要劳动墨先生亲来?”
“是我私下有话对夫人说。”
“哦?”庄沛儿眸中微露诧异之色:“先生私底下有指教?”
桌上的口含茶显然是颜雪准备的,墨非毓斟了两杯茶,一杯轻轻放在对面,自己端起一杯:“在下想和夫人联手做一件事情。”
“先生和我?”庄沛儿失笑道,“我和先生素未平生,有什么可以联手的事?”
“听说夫人经营的染布坊,不止在歙州城,在整个江南也是数一数二的?”
“六百多人的染布坊,在哪儿都不算小。”庄沛儿想也没想,“先生有什么话请直说,卫大人还等着我。”
“我想帮夫人将染布坊的生意继续做下去。”墨非毓有意顿了一顿,“更准确的说,是帮夫人保住现有的买卖。”
庄沛儿很不客气地冷笑一声:“原来还是萧子钰的掮客。你回去告诉他,我庄沛儿既然敢做,就不怕任何人来查。他要好处,一个子儿也没有。”庄沛儿眼角谨慎地扫了一眼门口。
“夫人放心,外面都是我的人。”墨非毓放下茶杯,向前走了一步,“我说了是私下来找夫人。”
“你能干什么?”庄沛儿神情甚是倨傲。
“助夫人除掉蒯慕,保住夫人的染坊,或许还能让卫大人的仕途更上一层楼。”
“就凭你?”庄沛儿并未否认墨非毓的提议,因为她根本就没将这个书生放在眼里。
“就凭我。”
墨非毓的声音平静得如深秋潭水一般。但恰恰因为这样不温不火的,不疾不徐的辞气,让庄沛儿微微一震。她轻轻转了转腕上白玉镯:“无缘无故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