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完结版大全集(1—20册)平装版

烽火戏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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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宋念卿问剑洛阳,小城镇风云惨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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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凤年站在原地安静目送两人远去,没过多久,转头望去,跟一老一小相反的大街尽头,白衣洛阳缓缓行来。

徐凤年神情古怪,洛阳的出现是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偌大一个离阳朝野,除了她还有谁敢跟柳蒿师这只太安城看门犬较劲,就算有人敢,也没这份本事。

洛阳见到徐凤年后没有出声,径直挑了一家大酒楼走入二楼,点了一份不算时令菜肴的醉虾,加一坛枸杞地黄酒。酒楼豪奢,装虾的物件竟是琉璃盏,不算上乘质地,可也绝非寻常酒楼的手笔。洛阳掀开盏扣,醉虾犹自活蹦乱跳。徐凤年满肚子狐疑,也只能安静看她慢慢吃虾下酒。没打算给徐凤年点菜的洛阳盖上盏扣,开门见山道:“黄龙士前些时候去了趟逐鹿山,相谈尽欢,各取所需。朱魍这次几乎倾巢出动,除了想要你在太安城死在赵家天子眼皮子底下,也想趁着推举武林盟主一事,从中牟利,好将我困在逐鹿山。朱魍跟赵勾既有冲突,也有默契,考究双方火候拿捏,李密弼身在万里之外,显然不易掌握。离阳不希望逐鹿山搅和西楚复国一事,对逐鹿山十分戒备……”

徐凤年忍不住打断洛阳问道:“黄三甲到底图什么?中原已经迎来大秦之后的八百年大一统,归功于他的三寸舌,他这时候勾搭逐鹿山,帮你们跟曹长卿那帮西楚遗老孤臣牵线搭桥,不是等于自毁功业?我师父曾经说过,黄三甲看似疯癫,实则当时谋士都不曾达到此人的格局。春秋乱战,纵横捭阖又波澜壮阔,得利者封侯拜相鱼贯入赵家,失利者国破家亡不计其数,唯独黄龙士超然世外。小谋谋一城,中谋谋一国,大谋谋天下,黄三甲已经把天下搅动得天翻地覆,好不容易按照他的意愿中原安定,难不成还觉得不过瘾,非要折腾出一个分久必合之后的合短便分?玩弄全天下人于股掌,这才能让他觉得没有遗憾?”

大概是不满徐凤年的插话,洛阳自顾自说道:“齐玄帧之流的真人开窍,西域密宗的活佛转世,你知道根柢在什么地方?”

徐凤年在这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略懂皮毛,说道:“不曾飞升的道门真人投胎后开窍,积攒福德,也得看机缘,这才有根骨一说,也不是每次转世都可以开窍,具体缘由,我就不敢妄言了。至于西域密宗,倒是在听潮阁一本典籍上见到实实在在的文字记载,在佛法劫难时就有伏藏一说。伏藏分三种,书藏是开辟经阁挖掘洞窟以便藏匿经书,物藏是指佛门法器和高德大僧的遗物,但第三种最为妙不可言,取名识藏,许多活佛转世即便尚自年幼或者不识文字,在某个时刻也能出口诵经,跟道教真人突然开窍,我想是差不多的道理。”

洛阳点头道:“无用和尚刘松涛离开西域,堕入疯魔,为何烂陀山没有一个和尚出面收拾烂摊子?为何两禅寺李当心仅是拦手一次就退让?”

徐凤年笑道:“看来这位逐鹿山第九任教主在神识清明时,就已经料到自己会走火入魔,烂陀山自然也有这份认知。以前我觉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说法,只是听着誓愿宏大,也没有深思,这会儿才知道这中间危机四伏,不是谁都做得到的。”

洛阳深深看了徐凤年一眼,没有作声。

徐凤年感到莫名其妙,也不好多问。这娘们儿的到来,让原本想要跑路的徐凤年彻底没了退路,反正柳蒿师跟东越剑池的宗主既然现世,就万万没有空手而归的可能,与其被他们撵着打,还不如主动拼命。徐凤年不理解洛阳所谓的黄三甲、逐鹿山各取所需是什么,但他跟这位魔教新教主各取所需是实打实的,他要反过来截杀号称待在天象境时间最久的柳蒿师,她则要铲除朱魍的眼线,跟北莽有一个清清爽爽的了断。

徐凤年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竟然有些不合时宜的倦意和睡意。自打练刀以后,就少了以往冬眠不觉晓的惰性,记得赵希抟传授黄蛮儿功法,似乎有个不觅仙方觅睡方的说法,看来有机会一定要学一学。

洛阳掀开盏扣,醉虾都已彻底醉死,也就没有了下筷的念头。酒不醉人人自醉,官场和江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两只酒缸,官员就是那弯腰的虾,江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谁不是酩酊大醉,一死方休?洛阳双指拎盏扣,轻轻清脆敲击琉璃盏,破天荒主动问了个跟徐凤年切身相关的问题,“黄龙士对徐骁尚可,谈不上恩怨,可这些年以往谋划,对你可是没安什么好心,这次他找我帮你解围,你就不怕是挖坑让你跳?”

徐凤年笑道:“我跟黄三甲不是一路人,师父还能猜到这老头几分用意,我不行,反正抱着怎么渡过眼前难关怎么来的宗旨。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反过来说,就是人有远虑更有近忧,我既然想不透黄三甲的伎俩,那就别庸人自扰。我只认一个理,就算你是黄三甲,敢算计到我头上,你在北凉以外我不管,离阳朝廷和元本溪这些大人物都宰不掉你这只老狐狸,我当然也没这份本事,但是被我知道到了北凉境内,那我就算赤膊上阵,也得跟黄三甲计较计较。”

洛阳讥讽道:“怎么不当面跟黄龙士发狠话?”

徐凤年嬉皮笑脸道:“大话,说大话而已。哪里敢跟黄三甲当面说,这里又不是北凉。”

洛阳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忘了北莽黄河龙壁那一剑?”

徐凤年这才记起洛阳怎么武功盖世都还是女子,是女子就格外记仇,何况是一剑穿心的死仇,眼睛下意识就往洛阳心口那边偷瞄,然后一瞬间就连人带椅子一起倒撞向墙壁。酒楼伙计见状就要发火,徐凤年赶紧笑脸说我照价赔银子,一颗铜钱都不少酒楼,这才让养出店大欺客脾性的店伙计没有冒出脏话,嘀嘀咕咕也没好脸色就是了。徐凤年原本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只是对面坐着的是洛阳,又理亏在先,就顺水推舟一次假装丢人现眼。徐凤年皮糙肉厚,脸皮更是刀枪不入,完全不怕这种小打小闹,就怕哪一天她彻底起了杀心,到时候才棘手。上次“久别重逢”,在尖雪茶楼喝酒,大冬天的仍是汗流浃背,足见徐凤年对她的忌惮至深。

徐凤年犹豫了一下,重新挑了张椅子坐下,问道:“慕容龙水说朱魍有死士在赵勾里头,地位还不低,因此这趟他们双方就算撞上了,也是同仇敌忾先想着解决掉我们。到时候那边拿得上台面的就有柳蒿师、东越剑池宋念卿,以及北莽郡主跟朱魍蛾茧,都是货真价实的一品境界。柳蒿师在天象境界趴窝趴了几十年,天晓得有没有走到陆地神仙的门槛。我看就算是爬,也快爬到了。”

洛阳平淡道:“你最后压箱底的本事就是在春神湖请下真武法相,没有其他了?”

徐凤年一脸坦诚笑道:“真没了。”

洛阳冷笑道:“要死不死在这个时候恢复气机,既然明知如此,为何要主动招惹朱魍,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那行啊,柳蒿师交给你,其余三人我来对付。”

徐凤年认真点头道:“我就是这么想的。”

洛阳大笑道:“就这么离开江湖,真能死而无憾?”

徐凤年只是静静望向窗外。

街上人头攒动,可在他眼中,只留一人。

青衫老者牵马而行,马背上挂满了长剑。不知其身份的路人,都以为是个卖剑的老头,猜测一柄剑也就只值个几两银子。

传闻天底下有个古怪剑客,每一柄剑只递出一招,一招过后,此生不再用此招,更不碰此剑。

徐凤年眼尖,数了数,马背上有十四柄剑。

那就是十四指玄剑了。

徐凤年指了指当街牵马前行的青衫剑客,笑道:“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东越剑池的宋念卿。”

洛阳平淡道:“又如何?”

徐凤年生怕她不当回事,小觑了天下江湖好汉,耐着性子微笑解释道:“这家伙可不是沽名钓誉的剑客,他在剑术上的指玄境界,比牛鼻子道士们的指玄要实在很多,是咱们离阳有数的剑道大宗师,而且宋念卿术道相和,精通三教义理,不是只懂蛮力的莽夫,打起来肯定难缠。不算偷偷摸摸的切磋,宋念卿年纪轻轻便成为剑池家主后,这大半甲子中已知的出手有十九次,每次都会换剑换招,其中一次就带了十二剑,还是去武帝城跟王仙芝比试,当然没赢,不过听说那场架打得声势浩大。当今江湖,武当王小屏和龙虎山齐仙侠和吴家剑冠吴六鼎,三人比之恐怕暂时都要略逊一筹,你别不当一回事。这次好歹老前辈一口气带了足足十四柄剑,一看就是要拼老命的样子。当初输给王仙芝后,他这些年闭关潜修,境界肯定提升不少,你上点心,别把人家当成什么阿猫阿狗。”

结果洛阳一句话就噎死了徐凤年,“比得上邓太阿?”

有心有灵犀的朱袍阴物在附近游弋,徐凤年耳目格外清明,不知为何,没有察觉到柳蒿师的存在。难不成这条赵家老狗觉得一个宋念卿就足以杀掉自己?

吴家剑冢和东越剑池一直不被视作武林势力,除了双方罕有人物来到江湖游历,再就是这两株剑林巨木实在太过高耸入云,任你是快雪山庄这般在州郡内首屈一指的帮派宗门,对上这两头庞然大物,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吴家剑冢在九剑破万骑之后,从巅峰江河日下,东越剑池就一直想要压下被誉为家学便是天下剑学的吴家一头,甚至不惜主动跟离阳朝廷眉来眼去,剑池年轻一辈翘楚李懿白携带十八剑婢出现在快雪山庄为雁堡鼓吹造势,就是一个明证。徐凤年对剑池的观感一直不佳,不过对李懿白还算不错,当年第一次闯荡江湖,曾亲眼远观一名敦厚男子行侠仗义,出手朴实毫不花哨,当时徐凤年也没觉得是何等高明剑术,只觉得这哥们儿身手不俗,架子也不大,事后才知道他竟然是有望坐上剑池头把交椅的剑道俊彦,故而这次在快雪山庄行凶,只是找了春帖草堂和雁堡的麻烦。李懿白的师父,即东越剑池的当代宗主宋念卿,近三十年首次离开剑池,就捎上了十四柄名剑,看来不带走徐凤年的脑袋是绝不会罢休了。

徐凤年轻声问道:“要不你别忙着出手,我去试一试深浅?”

洛阳讥笑道:“怕我轻轻松松杀了宋念卿打草惊蛇,柳蒿师做了缩头乌龟,坏了你黄雀在后的算计?我就奇怪了,以你目前的身手,对上柳蒿师就是以卵击石,怎么,到时候被人打得半死,希望我再帮你一把?事先说好,我就算帮,那也是等柳蒿师把你宰掉以后,帮你收尸。”

徐凤年咧了咧嘴,灿烂笑道:“没这么多心思讲究,就是觉得既然要干架,我没理由躲在后面。”

洛阳啧啧道:“想起来了,敦煌城外某人一剑守城门,挡下数百骑,然后大摇大摆入城,真是好大的威风!”

徐凤年厚颜无耻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说这个做什么。”

窗外,街上出现一队队疾驰而过的披甲骑卒,不由分说驱散百姓,一股脑往城外赶,起先还有家境殷实的豪绅士子骂骂咧咧,结果就被骑将直接拿铁矛尾端砸趴下,然后拖死狗一般拖走。许多窝在家宅里的百姓也都难逃一劫,在天气酷寒的大冬天成群结队被驱逐向城门,一些街坊邻居的大族士族成员也没能侥幸逃过,合流之后,本想着合伙闹上一闹,当他们见到府衙县衙的老爷们都一样在逃难队伍里,也就没了触霉头的胆量。没多时,酒楼附近差不多就成了一座空城。酒楼食客早已奔跑出去,掌柜的也顾不得那帮无赖欠下的酒水钱,拖家带口匆忙离去。一些个青皮地痞想要浑水摸鱼,趁着人去城空去富裕人家顺手牵羊一些古董玩物金银细软,结果被从外地抽调入城的巡城骑卒撞见后当场格杀,有几个腿脚伶俐的痞子见机不妙,试图翻墙逃窜,直接就被箭矢射成刺猬。一时间更是人心惶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祸事,一个个心想难不成又要打仗了?那些个经历过春秋战事的老人,风声鹤唳,更是怆然泪下,跟祖辈同行的妇孺也是哭泣不止。

街上行人鸟兽散,身边马背上扛一大堆剑的青衫老人就越发惹眼,当徐凤年站起身望向街道,老人也抬头望来,对视之后,宋念卿做事也爽利,二话不说,松开马缰,从马背拎出一柄长剑,朝酒楼二楼方向轻轻划出一道半弧。

徐凤年在宋念卿递出第一剑时就高高跃起,单手握住房梁,坐在椅子上的洛阳就要比他高手风度超出几条大街,纹丝不动,那道半弧形剑罡划过酒楼外壁如同切割豆腐,直扑洛阳。

洛阳一根手指轻轻推移那只琉璃盏,在桌面上向前滑出短短一寸距离。

一人一桌一椅如同一尾鱼划破了涟漪,逼迫凌厉剑罡向两边侧滑出去。

这一抹剑气割裂酒楼后边墙壁后仍是直刺云霄十余丈,才慢慢消散。

半栋酒楼斜斜滑坠,一些瓦片碎木都在洛阳身外数丈弹开。徐凤年当然不会跟随坍塌酒楼一起下坠,松开横梁落在洛阳身边,瞥了眼这个让人无言以对的娘们儿,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徐凤年硬扛也扛得下宋念卿这试探一剑,当然绝对没有洛阳这般轻而易举。再者宋念卿第一剑,问礼意味多过厮杀,颇有剑池迎客向来先礼后兵的味道,跻身指玄之后,对气机的掌控比起金刚境要高出一大截,春神湖边赵凝神临湖吹笛,凭借笛声在各处强弱不一的激荡程度,就可以感知到众人境界高低,便是这个窍门,宋念卿这一剑,也就洛阳胆敢正大光明去接下。宋念卿一剑过后,只要对手硬拼,当然不是就可以准确推断出敌手境界深浅,而是可以清晰知道对手大致在什么修为之上,那么之后递出第二剑第三剑,就必定不会在此之下,更有益于他的剑心通明。

酒楼成了好似没有遮蔽的简陋酒肆,显露出二楼一站一坐的男女。

宋念卿果然如同传闻,一剑递出后马上就一剑归鞘,一手搭在另外一柄剑鞘上,朗声问道:“老夫东越剑池宋念卿,敢问楼上何人?”

老宗师郑重其事开口询问的对象,自然不会是天下皆知的世子殿下,江湖上不论高手还是低手技击过招,大多都有询问底细的习惯,绰号是啥,师出何门,身世如何。这可不是多此一举,除去那些初出茅庐的无名小卒喜好给自己取个响当当的绰号,可以忽略不计,其余江湖人士能有个不俗气绰号就相当难得,都是靠本事靠金银辛辛苦苦堆出来的。大家一起身在江湖,就是同行,混口饭吃也好,混口气也罢,与人为善总归不是错事,对上成名已久的人物,大多不愿往死里得罪,所以许多武林中一语不合拔刀相向的摩擦启衅,在互报名号后往往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其实打都没打,但还是美其名曰不打不相识,江湖上吃香的肯定是擅长左右逢源的老油条们,愣头青们哪怕修为不错,不懂得不看僧面看佛面的道理,往往也要吃上许多没必要的闷亏,许多大好前途的江湖儿郎,就是一根筋,惹上了财大气粗宗门雄厚的仇家还不知道进退,结果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在天下剑林中名列前茅的剑道巨子宋念卿亦是不能免俗,那瞧着年纪不大的白衣女子实在是让他心惊,离阳何时多出这么一个深藏不露的女子?

徐凤年冷哼道:“是我朋友,咋了?”

洛阳斜眼徐凤年,她岂会不知这家伙肚子里那点小九九,要是直截了当报出她的身份,恐怕宋念卿不管如何恃力自负,也要好好掂量一番,那眼前这家伙的如意算盘就不一定能打得响。

徐凤年犹自在那里唱独角戏,“姓宋的,有本事就试着登楼,别跟我们套近乎。当年你扛着十二柄剑去武帝城,还不是灰溜溜空手返回,今天多了两把剑又能如何,有本事十四剑都使出来,我把话撂在这里,咱们一柄不差都接下了!”

洛阳平静问道:“你不无聊,不嫌丢人?”

徐凤年转头低声笑道:“好不容易傍上魔道第一人的大腿,让我好好抖搂抖搂威风。”

宋念卿倒是没有被徐凤年的轻佻言语所激怒,心境古井不波,也不跟徐凤年搭腔,仅是轻轻一拍剑鞘,这一次手不握剑,而是离手驭剑二十丈,剑气比起第一剑大涨几分,剑尖微抬,斜着掠向二楼徐凤年。

洛阳站起身,她显然没心情耗下去坐等那十几剑,跃下酒楼,跟那柄飞剑错身而过,然后一手握住剑柄。长剑颤鸣不止,满城可闻。

宋念卿握住悬挂马背上的第三柄剑,非但没有因为出鞘长剑被洛阳抓住而慌张,反而会心一笑。此剑名白首,世人白首难逃相离命,剑与剑气出鞘时便已分离,只破其一都无关大局。宋念卿这第二剑,原本剑尖本身所指是徐凤年,但剑气却是牵引向那丰姿英武的白衣女子,而且白首相离心不分,只要徐凤年仓促出手,对长剑施加任何击打和气机,都可以转嫁到剑气上,这才是白首一剑的精妙所在。若是率先察觉到剑气的存在,对剑气展开阻挡,也是同理。

洛阳五指猛然一握,手中长剑顿时中断哀鸣,圆满剑胎尽碎,可她是手段凌厉了,对潜伏暗处的剑气无异于火上加油。

徐凤年等到剑气蓦然逼近才醒悟其中玄妙,咒骂一声,也不知是骂宋念卿奸诈,还是埋怨洛阳故意坑人,八柄飞剑出袖做雷池。

阴了徐凤年一把的女子嘴角悄悄翘起,倒提那柄彻底丧失精气神的长剑,轻灵落地,奔向宋念卿。

只见她手中剑气暴涨横生十余丈,粗如碗口,如彗星拖尾,气势凌人。

宋念卿心头一震,原本右手握剑而已,立即添加一剑入手。

倒握长剑的洛阳松开剑柄,长剑和剑气一并丢向宋念卿,其实更像是砸。

剑与剑气好像画师以大写意泼墨洒下。.

剑气之盛,以至于宋念卿第二剑不等临近,就已经碾作齑粉。宋念卿不退反进,脚底离地不过几寸,碎碎前行一丈有余,停下身形后双脚脚尖一拧,那双崭新青素布鞋脚底板在地面上滑带起一阵烟尘,左手一剑负后,右手先是抱剑于胸前,然后朝下一点,剑尖再由向下变作撩起,这一撩剑抵在了那团剑气底部,宋念卿手中长剑逐渐弯曲,一点一点强硬转为崩剑式,剑尖高不过头,轻喝一声,竟是将这团凝聚成形的剑罡越过头顶往后挑落,落在街上,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而剑池宗主的那柄剑并未伸直,始终保持略微弯曲的崩剑姿态,松手弃剑,不等长剑下坠,左手剑剑尖撞在悬停空中的长剑中段,铿锵作响,如同一记骤然响起的寺庙晨钟,悠扬洪亮。

洛阳不急不缓前行,伸臂随手一挥,拦去剑剑相敲激射而来的一缕剑气。

宋念卿迅速变直撞为横敲,第二声响如暮鼓,沉闷至极。朝来撞钟夜去击鼓,鼓声杀人钟摄魂,这两手剑,便是宋念卿二十年前悄然踏足江湖,游历四方时借宿一座无名古寺,听闻晨钟暮鼓而悟。宋念卿重复枯燥乏味的撞敲,不停歇,瞬间就是一百零八下。

洛阳始终径直前行,到后来连抬手都吝啬,在她身前传来不断的砰然炸裂声,所过之处,被钟鼓剑鸣毁坏得满目疮痍。原本寓意发鼓听声,当速归,不得犯禁。可洛阳既然可以两次孤身杀穿北莽,小小嘈杂钟鼓剑气声算得了什么?

宋念卿双剑终于熬不住剑气反弹力达千钧的敲撞,双剑折断落地,宋念卿没有返身从马背上取剑,而是掐剑诀,手印剑诀似佛似道。驭剑出鞘,三柄长剑依次出鞘,从马背那边纷纷跃起,如一挂长虹落在洛阳头顶。宋念卿须发皆张,青衫大袖剧烈飘荡,双脚陷入地面一尺。

洛阳简直是目中无人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双手负后,一脚踩下,踏碎青石板,碎石激扬,跟敦煌城邓太阿一战第一手如出一辙,不过当时是脚踏地面,震起雨水水珠千万滴做千百剑,每当一剑迎面刺来,就在她数尺之外被一颗石子弹射偏移,洛阳三十步之间,三剑已经无功而返六十余次,剑尖早已崩断,她与宋念卿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不足十丈。

宋念卿双手往下一按,三柄长度仅剩原本一半的利剑同时刺向洛阳,做那垂死挣扎。洛阳一手拂过,轻描淡写把强弩之末的三柄飞剑都握在手心,继续向前缓行,只是不同于被她当场捏碎剑胎的第一剑,三剑在她手心非但没有断绝生气,反而剑气犹如雨后春笋,茁壮成长。洛阳缓行时低头望去,即便察觉到手心蛇吞象的景象,也没有任何应对,三剑剑气就在她手掌发芽生根。

宋念卿眯起眼,打了个响指,那匹老马熟谙主人习性,轻踩马蹄,来到年迈老人身边。

宋念卿取下十四剑中唯一一柄挂有剑穗的长剑,剑身清亮如明镜,故而命名照胆。当年携十二剑登楼武帝城,宋念卿不过是初入江湖的剑林新秀,而王仙芝已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人,可宋念卿却是何曾后退了半步?手上照胆一剑,是宋念卿闭关以后亲自铸造的第一柄剑,每一名剑士都是铸剑师,都要自己在剑炉铸剑做佩剑,虽然剑池堆积千万剑,但那只是用作缅怀先辈追思前人,剑池自宋念卿开始,就不许宗门任何后辈崇古贬今,这才有了众多剑道访客不约而同发出“剑池如今无古剑”的感慨。

宋念卿照胆在手,豪气横生,剑心越发清澈。那白衣女子步步前行,看上去不曾主动出手,是迫于形势,可宋念卿心中并不轻松,她的步步不停,走得越是闲庭信步,给宋念卿造成的心境侵扰就越大,宋念卿不取他剑,独独取下照胆,何尝不是对那女子无声的重视。

宋念卿蓄势之时,望向那来历不明的女子,先前当空挂虹三剑分别命名天时、地利、人和,是专门用作针对指玄甚至是天象境高手的,可以强行汲取气机,遇强则强,愈挫愈勇。宋念卿每悟一招便铸一剑,这些年铸剑养剑勤耕不懈,十四把剑,每一柄剑都倾注大量心血,辅以独创剑招,都是当之无愧新鲜出炉的“新剑”,真正可谓是前无古人,若是同境敌手掉以轻心,肯定要吃大亏。宋念卿原本希望此生养足二十剑,再将最后一战留给邓太阿或是王仙芝,只是皇命难违,只得破关而出,青衫携剑走江湖,不过起先不觉得那北凉世子担当得起十四剑,有五六剑就差不多大局已定。

宋念卿突然间瞪大眼睛。

“天时地利人和,都给你又何妨?”白衣女子冷笑一声,气机如洪倒灌三剑,手掌间粗如手臂的紫黄白三色剑气疯狂萦绕,三剑酣畅长鸣顿时变成了哀鸣,饥汉饱食,是快事一桩,可一旦活活撑死就是乐极生悲了。

三条惊世骇俗的紊乱剑气顿时烟消云散。

宋念卿惊叹道:“好一个天象境界,好好好!”

两人相距仅剩七八丈,剑池宗主不怒反笑,闭上眼睛,并拢双指在横放胸前的照胆剑上轻轻抹过,喃喃自语道:“老兄弟,走在你前头的七剑死得不算冤枉啊。”

洛阳拍了拍手,笑道:“东越剑池数百年底蕴,就这点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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