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神话史

袁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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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历史人物的神话(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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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徐偃王神话补充的,还有《荀子·非相篇》所记的“徐偃王之状,目可瞻焉”。梁启雄《荀子柬释》说,焉是颜的借字,颜,额也:徐偃王的眼睛能自顾其额,当然算是异相。《尸子》(辑本)卷下说:“徐偃王有筋而无骨。”也是异相。同书卷下又说:“徐偃王好怪,没深水而得怪鱼,入深山而得怪兽者,多列于庭。”则是这个怪人的怪习。从二书所记徐偃王事迹的零片,可见从战国末年起已有关于他的神话流传了。《博物志》所引《徐偃王志》的记叙,可信并非向壁虚造,而是有古代民间传说作凭依的,单从徐偃王是卵生这一点就可以作为证明。徐本嬴姓,是中国古代东夷民族的一个分支。在古代中国东方民族中普遍流传的,是关于鸟和卵生人的神话,故《左传·昭公十七年》记叙有少昊氏“以鸟名官”的神话,《诗·玄鸟》记叙有“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神话,《史记·秦本纪》也记叙有“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后遂为“秦之先”的神话,《论衡·吉验篇》、《后汉书·扶余传》等也都记叙有夫余王东明卵生的神话,等等。这里徐偃王神话也说他是由于神犬衔徐君宫人所弃卵回家,遂覆暖成儿,足见确实是有古神话传说作凭依的。

周穆王和徐偃王之后,还有些历史人物如褒姒、苌弘等,也有着一些近乎神话的记载,但是繁冗琐碎,兼涉迷信诞妄,剖析述之太费篇幅,只好略过不提算了。

紧接着是春秋末期、战国初年的所谓“吴越春秋”时代,这个时代有一个着名的历史人物伍子胥,他身上也有相当的神话因素,他的神话因素是逐渐浓厚起来的。伍子胥自杀将死时,《国语·吴语》是这样记叙的:“(胥)曰:‘以悬吾目于东门,以见越之入、吴之亡也。’王愠曰:‘孤不使大夫得有见也。’乃取申胥之尸,盛以鸱(草囊),而投之于江。”《史记·伍子胥列传》本之,没有多大变动。二书大约都是照史实记叙,看不出什么神话意味。可是到了《吴越春秋》,将伍子胥做了小说的叙写后,伍子胥就成了神话人物了。当然这个神话人物的塑造,可能还是有民间传说作凭依的。《史记》已透露出一点消息来:“吴人怜之,为立祠于江上,因名曰胥山。”原来是人民对忠而被害的英雄的同情。所以《吴越春秋·夫差内传》便顺随着民间的愿望,一面仍将伍子胥的尸身,“盛以鸱之器,投之于江中”;一面却教吴王“断其头,置高楼上,谓之曰:‘日月炙汝肉,飘风飘汝眼,炎光烧汝骨,鱼鳖食汝肉,汝骨变形灰,又何所见?’”,然而神异变怪的事终于发生了。同书《勾践伐吴外传》说:“越兵追奔,攻吴兵,入于江阳、松陵。欲入胥门,未至六七里,望吴南城,见伍子胥头,巨若车轮,目若耀电,须发四张,射于十里。越军大惧,留兵假道。即日夜半,暴风疾雨,雷奔电激,飞石扬沙,疾如弓弩。越军败坏,松陵退却,兵士僵毙,人众分解,莫能救止。”后来是范蠡、文种“拜谢子胥,愿乞假道”,这才得到伍子胥托梦允许,让越兵入了吴都。

同篇记叙文种在越国也遭遇到和伍子胥相同的不幸结局,已故多年的伍子胥对于这个敌国的神交朋友所表现的更为神奇:“越王葬种于国之西山。葬一年,伍子胥从海上穿山胁而持种去,与之俱浮于海。故前潮水潘侯者,伍子胥也;后重水者,大夫种也。”两个人都做了潮水之神。唐末杜光庭《录异记》卷七把作为潮神的伍子胥的形象描摹得更是具体、生动:

伍子胥屡谏吴王,忤旨,赐属镂剑而死。临终,戒其子曰:“悬吾首于西门,以观越兵之来伐吴;以鱼鱼皮裹吾尸,投于江中,吾当朝暮乘潮,以观吴之败。”自是海门山,潮头汹涌高数百尺,越钱塘,追鱼浦,方渐低小。到暮再来,其声震怒,雷奔电激,闻百余里。时有见子胥乘素车白马,在潮头之中。

《锦绣万花谷》卷五说:“子胥乘素车为潮神。”《月令广义·岁令一》说:“潮神即伍子胥。”宋明以来民间相传,便把伍子胥像这样当做潮神了。

孔子及其门徒

和伍子胥同时而稍后的我国历史上一个最着名的人物,是孔子。孔子生年卒年,平生事迹,般般可考,是一个最翔实的历史人物。《论语》又曾经说他“不语怪、力、乱、神”。像这样一个专以研究政治、伦理、道德为务的极平实的学者、教育家和思想家,照一般的情况而论,应该和神话很少关联了。是的,传说孔子还极力否定过神话。像“黄帝四面”(《尸子》)、“夔一足”(《韩非子》)之类的神话传说,孔子都一概不予相信,而巧妙地用历史的现象去解释它。孔门弟子一个个也都脚踏实地地研究学问,从不发表略带幻想玄虚的言论。如果将孔子和他的门徒,和“神话人物”这样的语词联系起来,一定有人会感到吃惊,而且会觉得是对于圣贤的亵渎。

然而事物却往往依从辩证法的规律,向着自己相反的方向发展。孔子和他的几个着名弟子,在民间传说中,都渐渐被附会上了许多神话传说的因素,使他们不自觉地从历史人物走向了神话人物,最后是兼二者于一身。

拿孔子来说吧,《论语》说他“不语怪”,民间传说里他却大量地“语”了“怪”,我们在第四章第四节里已略有论述了。现在只说孔子本人身上的神话因素。《史记·孔子世家》说:“颜氏女祷于尼丘,得孔子,生而首上圩顶。”“圩顶”,就是四旁高而中间凹,是个凹脑袋,相貌就很奇特。《法苑珠林》卷八引《春秋演孔图》说:“孔子长十尺。”《太平御览》卷六九引《论语隐义注》说:“孔子屐长一尺四寸,与凡人异。”《吕氏春秋·慎大篇》说:“孔子之劲,举国门之关。”《淮南子·主术篇》说:“孔子足蹑郊菟。”菟是虎的意思,楚人方言,谓虎为菟;孔子一脚可以踢翻山野的老虎。以上传说,都把孔子描绘做雄赳赳的武夫,一点也不像是文质彬彬的学者。《琴操·孔子厄》写孔子被匡人所围,“数日不解,弟子皆有饥色。孔子乃引琴而歌,音曲甚哀。有暴风击拒,军士僵仆,于是匡人乃知孔子圣人,瓦解而去。”孔子的琴音,竟能呼来暴风,驱散匡兵,似乎比诸葛亮“借东风”还要神效,岂不是把孔子当做是一个具有神性的人物了吗?孔子似乎确实有些不同寻常,下面一个故事更充分地表现了这一点:

孔子厄于陈,弦歌于馆中。夜有一人,长九尺余,着皂衣高冠,大吒,声动左右。子贡进,问:“何人耶?”便提子贡而挟之。子路引出,与战于庭。有顷,未胜。孔子察之,见其甲车间时时开如掌。孔子曰:“何不探其甲车,引而奋登?”子路引之,没手扑于地,乃是大鱼鱼也,长九尺余。孔子曰:“此物也,何为来哉?吾闻物老则群精依之,因衰而至。此其来也,岂以吾遇厄绝粮,从者病乎?夫六畜之物,老则为怪,杀之则已,夫何患焉。”弦歌不辍。子路烹之,其味滋,病者兴。明日,遂行。(《搜神记》卷十九)

孔子能见怪不怪,指挥门徒和妖物作战,毙而食之,解了陈蔡之围,确实有超人的胆识。然而此非历史故事,乃是神话幻想,孔子和子路在这个幻想故事中一同染上了若干神话的色彩。

最使孔子具有神话色彩,成为神话人物的,是下面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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