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足够普通人历经三代,从童年到老年;对于修者而言,却不过是弹指之间。
应无愁默默算了算,他沉睡前小徒弟宁承影刚刚筑基,这五十年他若是勤加修炼,应该已经突破金丹期了。
至于是否突破元婴期,还要看宁承影的造化。
应无愁共有七个弟子,五十年前,已有六名弟子离开师门去修真界闯荡,唯有最小的徒弟宁承影才入门二十年,便一直留在藏今谷内。
修者筑基后才算真正入道,应无愁也是等着小徒弟筑基后,才放心闭死关,等待大限的到来。
庙宇建成时,应无愁的身体已经很差了,便没有离开藏今谷观礼。
倒是宁承影还很年轻,跑到山下看热闹,回来后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师尊,我站在那神像前,就有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在被师尊严厉地盯着一般。”
宁承影天生灵感极强,三岁开灵目,可通鬼神,属于就算没人教导,他也能自行入道的奇才。
应无愁遇到宁承影时,这位小弟子才十岁,每到半夜就去村外墓地刨坟,寻找怨气重的尸身吸收尸气。
再给他三五年时间,宁承影大概能把自己弄成活尸,无师自通地走上一条邪道之路。
宁承影能够看到特殊的气,灵气存于天地之间,无形无色,只能靠修炼出来的灵感去感觉。可在宁承影眼中,天地间的气都有不同的颜色,灵气介乎于淡蓝和淡绿之间,灵气约充沛,颜色越趋近于深蓝。
而怨气是黑色的,年幼的宁承影就把怨气看做浓缩到极致的灵气,当成宝贝一样修炼得不亦乐乎。
最可怕的是,宁承影看到生病的人服用的药草中也有淡淡的灵气,认为灵气可以治病。
他的想法是没有错的,但他把怨气、尸气视作最浓郁充沛的灵气,半夜挖坟是为了吸收尸气给父亲治病。
应无愁眼见着宁承影把怨气灌入本就重病的父亲体内,本来已经发誓不再收徒的他实在没办法看着这人间惨案发生,这才出手相助,救了宁承影的父亲,也带走了这一身尸气的孩子,将他引上正道。
没有经过正统教导的天才对世间造成的危害,比十恶不赦之人还要可怕。
宁承影既然觉得神像很古怪,那就一定有问题。
应无愁当时便猜到了原因,只是并不在意罢了。
宁承影说“神像像师尊在看着他”,就代表神像与应无愁绝对有关联。
而应无愁当年知道自己怕是等不到螣蛟出世了,便将那块曾经连接视觉的鳞甲留在小镇附近。
等螣蛟出世,到时就算他已经死了,那块鳞甲“看到”幼生螣蛟,也算是他看到了。
鳞甲长有一尺,每块形状不一样,正反面都刻着上古秘法,秘法的字极小,每块鳞甲上大概有千字左右。当年要不是应无愁失明已久,触觉极为敏锐,还真未必能把每个字摸清楚。
炼化七块鳞甲后,这东西就像是认了主一般,上面的字迹完全消失,表面光滑。
应该是为了隐藏秘法,它有遇石即融的特殊能力,不管把它丢在哪里,鳞甲都会找到一块合适的石头,慢慢地融入石头内部。
镇里用来雕刻神像的三米高玉石,里面应该刚好藏着那块鳞甲。
鳞甲曾连接过应无愁的视觉,灵感极强的宁承影才会有被“师尊盯着”的感觉。
应无愁来酒馆只是想打探自己沉睡了多少年,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第一块鳞甲,运气真是不错。
他指尖轻点桌面,想去那庙宇中取回自己的鳞甲,刚要起身,才想起没带钱。
过去他都会在袖里乾坤中放些银钱,以备不时之需。可沉睡前,他快要死了,眼睛鼻子耳朵都发了出去,怎么还会带钱。
他现在除了身上的单衣、袖口内的玉简和腰间的鳞片,再无长物。
想到这里,应无愁又慢慢坐了回去,继续慢条斯理地吃起花生米来。
他不想用幻术变幻出假铜钱糊弄店家,这不符合应无愁做人的原则。
而且不过是几文钱而已,还是很好解决的。
根据应无愁的经验,他只要在酒馆中多坐一会,动作文雅一些,不多时就会有人来帮他付账,还会请他去家中畅谈。
应无愁知道自己自带高人气质,寻常人见了总想结交,对于这种情况,他已经很习惯了。
这时,店小二跑了过来。
应无愁拿筷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担心店小二过来收账。
店小二殷勤地说:“客官,您的酒杯空了,小的给您倒上?”
应无愁稳稳地放下筷子,淡然道:“不必。”
他将落在脸侧的散发撩到耳后,左手压住右侧宽大的袖口,拿起酒杯,为自己斟满一杯酒。
店小二盯着他,搓搓手问:“客官,您的酒冷了,小的给您烫一烫?”
这人是在催钱吗?应无愁面无表情地扫过店小二挂着殷勤笑容的脸,冷冷道:“需要时,自会唤你。”
“好的,客官。”店小二小心地瞄了眼那对琥珀色的眼睛,拎着抹布一步三回头地跑去照看别的顾客。
应无愁余光跟着店小二,才发觉酒馆内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起来。
他来时不过两三桌客人,此时竟已经坐满。
就连酒馆外面,都围了一些人。
外面的人是在排号等位子吗?这么多人排队,难怪小二要催他离开了。应无愁暗暗想道。
再这么下他一定会被人撵走,到时拿不出钱有失他修真界高人的风骨。
“小二。”应无愁道。
“哎,来了!”店小二丢下手头的客人,一个滑步来到应无愁面前,速度快到应无愁怀疑他是不是练了什么轻功。
“客官有什么吩咐?”
应无愁淡淡地看着他:“你们店里人很多。”
“往日没这么多人。”店小二说。
应无愁道:“若是坐不下,我这里可以拼桌。”
他挪了下酒壶和花生米,空出半张桌子的位置。
既然能拼桌,店家便不能以客满为由赶他走。应无愁想着。
话音刚落,酒馆内的人便开始蠢蠢欲动,一个油头粉面拿着扇子的锦衣男子最为迅速,拎着酒壶便落座在应无愁对面,抢先占了位置。
“正愁没地方喝酒,多谢兄台。”锦衣男子。
应无愁视线扫过他华贵的衣饰,微微颔首:“嗯。”
“去去去,”锦衣男子打开扇子,挡住店小二的视线,冷脸道,“你到别处去,别碍了爷的眼。”
店小二不敢得罪这一看就有钱的贵客,只得离开。
锦衣男子对应无愁道:“兄台,你我今日拼桌也是缘分,相请不如偶遇,这顿我做东,不知兄台可否给我个面子?”
付账的这不就来了?应无愁浅浅一笑,端起酒杯,对锦衣男子虚空一敬。
“兄台这是答应了?”锦衣男子双眼放光,“不知兄台高姓大名,我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