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三十一年之后,柳并舟回忆起这件事时,所有细节历历在目,清晰得仿佛发生在昨日。
“……”
姚家的人都觉得万分震撼,各个缄默不语。
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知不觉附身于别人的身上,改变别人的面庞,最后受到大儒点破真身后,又从别人的身体中缓步走出——
从柳并舟的话中听来,陈太微走出来的动作,仿佛不像是穿过了别人的身体,而是跨过了一扇门那样容易。
实在是太不可思议!
但除了惊奇、震撼之外,姚守宁却注意到了另一桩‘小事’,那就是时间。
三十一年前……
而她清晰的记得,‘应天书局’正好是发生在三十二年前。
也就是说,陈太微拜访张饶之的时间点,恰好是在‘应天书局’事件一年之后。
姚守宁如今已经知道,‘应天书局’每一轮的启动,或与天下局势相关。
三十二年前的‘应天书局’上,柳并舟认识了一位身份神秘莫测的‘小友’,使他窥见到了许多未来发生的事,包括姚家受妖邪所蛊惑等。
自此之后,他主导了两个女儿的婚事,并在两个女儿的后代之中,各有一女受到了妖邪的侵染。
苏妙真被妖狐附体,而姐姐姚婉宁则被‘河神’打下烙印。
种种信息汇聚于姚守宁脑海中,她当即反应过来:这一切都与‘应天书局’之后,陈太微的拜访脱不了干系。
这个时间点太敏感,应该不是巧合!
再一联想到陈太微的种种古怪可怕之处,及他与妖族之间若隐似无的联系……
她张了张嘴,正欲说话,柳并舟已经控制住了自己忆起此事时的激荡心情,接着往下说道:
“我的老师一见他,便先放笔,接着整衣行礼。”
“他老人家当时说道:‘多年不见,您风采依旧,又何必与小辈开这样的玩笑呢?’。”柳并舟说到这里,微微一笑,看了姚守宁一眼。
这个眼神一出,仿佛是对姚守宁内心疑惑的肯定。
且他话中透露出强大的讯息,推翻了姚守宁最初的认知。
她第一次接触陈太微,是在与世子出行之时,那时懵懂不知数,此后知道他的厉害之处,在将军府世子大殓再见他的时候,听他与柳并舟叙旧,其实猜测过这个道人可能是与张饶之同年代的人。
兴许只是道家修行的某种驻颜之法,使他面容不变,所以几十年后,依旧年轻。
可今夜在城墙之上见到的那个怀抱枯骨的艳鬼,以及此时柳并舟所说的话,又好似侧面证明了陈太微此人恐怕比她想像的年岁更长一些。
“他到底多少岁了?”
姚守宁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问了一声。
“不知道。”
柳并舟摇了摇头,应了一声。
“这个问题,当年我也问过老师。”说完,他那张清隽的面容之上露出苦笑:
“我的老师说,他也不知道。”
这样的问题令得姚家人又齐齐说不出话来。
如果不是讲这个事的是柳并舟,恐怕柳氏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因为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太过不可思议!令人不敢置信!
“我的老师年轻时就见过他一面,曾受他点评,说我的老师有儒林领袖之姿,将来必定名满天下,地位至尊!”
那时两人萍水相逢,陈太微只是大庆之中一云游小道,看上去年轻俊美,不过二十来岁。
当年的张饶之也还年少,却颇有才名,心气极高,一般人难以被他看在眼里。
却在与陈太微相遇之后,惊觉这个道士谈吐不俗,见解高深,当下引为知己。
陈太微那时评断他的这几句话,最初的时候张饶之并不以为意。
大庆重文、重道,文儒昌盛,天下能人辈出,要想成为文人领袖,又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张饶之年少成名,胸中满含抱负,意图辅佐帝皇,成就不世之名,自然将这道士的话当成一种对自己的美好祝福,及恭维。
时隔多年之后,张饶之果然修出浩然正气,成为名闻天下的大儒。
而他也受先帝器重,迈入朝阁,受天下文人追捧,一时风头无两。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老师声名越是鼎盛,夜里却时常想起年少时相识的这位‘道友’的提点。”
说来也怪。
这一文、一道仅在年少时期有一面之缘,当时那年轻道士说过的话,后来张饶之不知听过多少更加辞藻华丽的夸奖了。
可却从来没有哪句话,有‘他’说的那样深刻。
“浩然正气修行到极致,与天地之间的联系便更加紧密。”柳并舟话锋一转,又提及另一个话题。
但屋内却没有人贸然开口打断他,因为知道他此时突然提起这事儿,必是两件事情有关联之处。
唯有姚若筠若有所思,眼中更添坚定、狂热。
“‘他’的话老师初时不以为意,但随着修行的增加,他却越发觉得当年见过的那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似是透着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令他看不清楚。”
“仿佛——”柳并舟以古怪的神情道:
“仿佛有个人在他脑海之中下咒,让他这些年的名利地位,都是顺应着那人当年的话在走。”
“这是什么意思?”
柳氏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了:
“一般来说,不应该是认为‘他’的话果然应验了么?”
“确实如此。”柳并舟点了点头,叹道:
“一般人看来,只会认为当年‘他’说的话果然应验,但我的老师却觉得,因果相反了。”
张饶之初时也觉得自己是被那道人言中,但后面他修行越强,就越觉得自己这些年的青云路,仿佛顺应着那年轻道士的安排在走。
“怎么可能呢?”
姚守宁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道:
“他难道有未卜先知的力量吗?”
“我不清楚。”
柳并舟这话是出自真心,他摇了摇头。
“自那之后,我的老师越发觉得不安,再加上他从一个前辈的口中,得知了一个皇室的秘闻——”
说完,他的目光落到了姚守宁的身上:
“守宁儿应该知道了吧?”
除了姚婉宁之外,其他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姚若筠心中那股‘井底之蛙’的感觉越来越浓,几乎压抑不住。
“对。”姚守宁点头,见家里人好奇的目光,直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