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人少,附近也还是有人的。
鹿照远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当时就把周围人的目光给吸引过来了。
“……这是壁咚吗?”
藏在人群里的女同学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然而当事的两人都听见了。
祝岚行听不懂壁咚是什么意思,鹿照远却神色微妙地瞟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眼,结合对方的面色,他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
“谁跟着你了?”他的声音淡淡的,“我来装个水。”
“装水水杯都没带?”鹿照远似笑非笑。
祝岚行扫了眼取水处:“这个学校的水房连一次性水杯都没有吗?”
这种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的理所当然的指责口吻,竟好像是学校做得不对了。
众人对祝岚行刮目相看,鹿照远也被噎了下。
这家伙……
鹿照远难得认真看了眼人。
对方贴墙站着,却没有靠在墙上,站姿很放松,但很有仪态,神色……也没什么神色,反正一脸看见了就让人提不起兴致的冷淡;脸倒是挺白的,十年没有见过阳光的苍白,别人最多手腕手背能看见青色的经络,他连脖颈上都隐隐透着青色。
这人,就像晨昏间的薄雾,朦胧且阴郁。
鹿照远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旁边人群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们身上,很多词语传到了祝岚行的耳朵里,但说实话,他都不太能够明白。
他默了会儿,抬手拨开鹿照远的拳头:“看好了吗?”
这下并没怎么用力,但那只撑着墙的手似乎只是虚撑着,他一动,对方的手就轻飘飘滑下来,指关节碰到他的脸颊,在上边一擦而过。
两人都怔了下。
祝岚行的反应更快一些,往旁一步,拉开距离。
没来得及再来更多行动,上课铃先响了,叮铃铃,叮铃铃,催命一样。
祝岚行:“……上课了。”
鹿照远:“我知道。”
试图暗示对方跟自己一起回教室,但没能成功的祝岚行只好独自进入回教室的人群中。
他希望鹿照远这样不是想要逃课,他的电量还不足……
“亮哥。”人群走了,向晨蹭了过来。
“鬼鬼祟祟干什么?也学祝岚行一样跟踪我?”鹿照远略感不耐烦,接着想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刚才擦过祝岚行脸颊的那只手,在向晨的刺猬头上比划下,接着按下去,撸一把。
“???”向晨一脸懵逼,“干嘎呢。”
“手感真差。”鹿照远自言自语,“奇了,刚才怎么会想摸人脑袋?而且我的脑袋……”
鹿照远抓了下头。
也挺痒,像十天没洗过头。
……家里新买的洗发水是假货?
第二节课开始五分钟后,鹿照远回来了。
最先发现的依然是他的手链,一声震动,目标出现。
祝岚行吸取了之前的教训,目不斜视,看着黑板,只用眼角的余光瞟人,反正他和鹿照远的位置只隔一条走道,抬个手臂就能碰见。
然后……
他就看见鹿照远顶着头兀自滴水的脑袋和湿了一半的T恤回到位置上,再度俯下身,摆出和上节课一模一样的睡姿。
但是湿哒哒黏在皮肤上的衣服显然不好受。
趴到一半的鹿照远重新直起身,略带不耐烦地扯扯领口,中途衣领脱手,“啪”地打在皮肤上,在众人安静听课的教室里,还挺响亮的。
下一秒,一枚白色粉笔头跨越教室,横飞到鹿照远面前。
鹿照远似乎对此早已习惯,一抬手臂,就接住了粉笔头,接住了也没说什么,平平静静地将粉笔头放在一旁,依然扇着领子,加快衣领风干速度,只是动作轻了许多,不再发出声音。
祝岚行以余光看了会儿,有点累,收回视线,不再关注鹿照远了,径自拿出个空白的本子,握着笔,对本子沉思。
原来的计划是按部就班和鹿照远发展关系。
高中两年,成为朋友;
大学四年,好朋友;
六年时间,总该能破解机器的奥秘,找出独自拥有光明的办法,如果实在找不出来……
那就进入同一家公司,买隔壁的房子,于百年之后,在墓碑里继续做邻居。
可惜事情有点脱轨,鹿照远似乎不太喜欢他。
……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他的情绪归他,我的行动归我。
总不能没电啊。
祝岚行叹了口气。
一上午四节课,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学,总算能吃午饭了。
祝岚行没什么东西好收拾,不疾不徐坐着,决定依然跟在鹿照远身后,校园生活就是这点好,往哪里走都有大批同路人,很难对“跟踪”一事进行取证。
结果人不走寻常路,祝岚行一晃眼,鹿照远已经单手撑着桌子,另一手插在兜里,潇洒随意跳出窗户。
从二楼跳出去?
“你——”
祝岚行箭步来到窗边,探头下看,直至看见窗户底下有个平台,横在一楼二楼中间,鹿照远是先跳到平台,再自平台跳到一楼时,才松一口气,将剩下的话咽回喉咙。
他有点怀疑鹿照远这样做是为了摆脱自己……
我已经将人逼到了要跳窗逃跑的程度了吗?
祝岚行反思片刻,再看看电量。
40%
应该足够。
那中午就不跟了。哪怕监狱,也有放风时间的。
实验中学食堂不小,中午人流也多,祝岚行理所当然没有碰见鹿照远,虽说意料之中,到底有些彩票没能兑奖的遗憾。
不过在从食堂出来,路过操场的时候,他意外接到信号。
站在坡上向下望,红色的跑道,绿色的球场,同样的校服中,鹿照远是很好认的一个人。
风从衣摆灌入,猎猎刮起少年的衣服,他踢着足球,轻盈得像是乘风的精灵,又像精灵射出的那根箭,纵贯穿插在翡翠的草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