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奇缘——古堡篇

林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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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北 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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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钱庄的新庄主韩江流今天大婚。飞天堡准备了一份厚礼,是从江南带回来的玉麒麟一对,郑重地放在锦盒中,另外是十匹上好的贡缎。君总管用绸带扎好,让同行的家仆担了去。

君问天一身簇新的蓝色长袍,束玉色腰带,神情倨傲、眼神冷漠,有一种目空一切的天生卓然。他和韩江流的朋友之情早在那个风雪夜断绝,答应去参加婚礼,是出于飞天堡与四海钱庄之间的往来,表面上的一种应酬,还有另一层意思—他不放心碧儿。

碧儿对韩江流,也许还没到爱得刻骨铭心的地步,但是情意肯定是有的。碧儿嫁给自己,有了今天的和睦相处,有天意,有他的刻意。碧儿善良、敏感,容易冲动,她对现在的韩江流,会是什么态度呢?

“夫人好了吗?”犀利的双眸看向碧儿的厢房,今天这妆上得有点久了。

君总管把礼单递给君问天,“刚看到丫环捧着净盘进去,估计夫人又吐了。唉,夫人的孕吐真的好厉害。”碧儿自从回到君府,吃什么吐什么,连水都不例外,两天下来,人瘦得像脱了壳,原先滴溜溜转个不停的大眼也没了神,半倚在卧榻上,话都说不动。

“那件浅粉色的夹袄、黑色长裙……头发不要盘髻,我顶不动,扎两个辫放在后面,不要珠花……”碧儿趴在妆台上,微微气喘,清眸洇着水雾。

“夫人,太素了。”伺候更衣的小丫环细声细气地说。

“今天最漂亮的是新娘子,不能抢新娘子的风头,素点好!”她小心地把袖袋中的玳瑁塞好。

特意用脂粉盖住苍白的肤色,点了红唇,对着镜中的自己失神良久。

“怎么不梳个髻?”君问天跨进房中,皱着眉头。碧儿这样子看上去像个刚刚长大的小丫头,没人会相信她已为人妻。

“身子懒懒的,不愿弄得太复杂,就这样。君问天,你很帅哦!”这个男人也会不自信吗?中肯地讲,和韩江流相比,君问天完胜。其实,男人的外貌不是最重要的,君问天的才能却也令别人望尘莫及。所以,他完全可以自恋、自大。但,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韩江流的谦和、温厚,是最特别的。

“几天不吃饭的人还有力气说笑!”君问天不舍地勾住她的腰,“你这样打扮是不是还想找个俏郎君?”

“嗯,有这样的想法没这样的机会,不过,我的郎君已经很俏了,我不贪心!”碧儿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不得不抓紧他的手臂才站好。

君问天心疼极了,“算你有自知之明。乖,我们吃块点心垫下肚,酒席不知什么时候能开呢。”

“不了,我腾空肚子就是想去四海钱庄海吃一餐,以前韩江流可没少白吃我们飞天堡的。放心,我精神着呢,不会给你丢脸的。”她推开他,端起桌上的参茶,努力喝了几口。

上轿时,碧儿弱弱地斜倚在君问天怀中,“君问天,今天要是我说不去参加婚礼,你同意吗?”

“好好的,为什么不去?你是堡主夫人,以后要经常陪着我参加一些应酬的。”君问天谨慎地回道。

碧儿闭着眼摇头,“君问天,我对韩江流早就不作他想。他对我的好,是不求回报的。我诚心地希望他比我过得好……请不要用龌龊的念头想象我们的关系。”

君问天没说话,他怕刺痛碧儿。今晚,她口中的君子马上就会变成一个恶魔了。

四海钱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庄外搭起棚子给跟来的随从和街坊邻居吃酒,韩府内每一个房间都摆着喜筵,贵宾坐在正厅中,也不下十桌。碧儿被安排在韩江流娘亲的身边,她是第一次见到韩夫人,只见她慈眉善目,见人就带笑,非常温暖、亲切,想来韩江流是遗传了娘亲的性子。但碧儿没在韩夫人眼中看到任何喜气,整个人郁郁的,强颜欢笑。

君问天坐在首桌,同桌的是和林城中几个举足轻重的商贾。虽然他最年轻,其他人却对他敬重三分。

韩江流身着喜服,温温雅雅地跟客人寒暄,见到碧儿时,眼中一亮,但立刻就把视线挪开,再也没多看一眼。

吉时一到,喜娘挽着新娘出来拜堂,厅里厅外挤得水泄不通,喜乐震天,忽然,一切戛然而止,厅中静得连掉下一根针都听得清清楚楚。碧儿见过那么多怪事,这一刻,也是瞠目结舌。

两个喜娘挽着两位新娘从左右两侧走进厅中。一婚娶二女?还真省事!

“江流与陆家小姐自幼定有婚约,命运作弄,失去联系十年,这期间,江流与邻街吉祥珠宝铺的管小姐相互爱慕、私定终身。现在,陆家当铺回归和林,陆小姐已长大成人,江流必须履行婚约,可江流又不能负了管小姐的一腔真情,也不舍把二人分个先后。权衡再三,决定同时迎娶二家小姐,都以正夫人的礼节隆重对待,以后不偏不倚。各位亲朋好友请当堂见证!”韩江流温和一笑,朗朗说道。

真是有情有义的韩庄主,刚刚还诧异万分的来客现在不禁都频频点头赞许。男人娶妻后,也都会娶几房妾室,很少有同时娶两位正夫人的,韩庄主不厚此薄彼,公平相待,一颗心分两半,令人感动。

座中的陆老板一张脸唰地雪白,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瞧着两位新娘,管小姐修长俏丽,落落大方,可儿瘦小笨拙,站在那里瑟瑟发抖,不及韩江流的肩膀。他是不是打错算盘了?

韩夫人一直半垂着眼帘,噙笑接受别人的道贺,神色却没半点欢喜。

主婚人在高声嚷着新人拜堂,碧儿眨了眨眼,轻抚着心口,刚刚喝的几口汤突地上涌。她忙捂住嘴,挤过观礼的人群,急急地往外跑去,见门就转,直到来到一个清静的院落,“哗”一声,几口参茶和汤喷了出来。吐完之后,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四下张望着。这是一个二层楼的小院,很雅致,离前厅有点远,把喧闹声隔在了外面。

她想找水净口,信步进了小楼,楼中点着一盏烛火,暖壶中有温水,她倒了一杯,漱下口。抬脚上楼,楼上有个大大的露台,夜风阵阵,她打了个冷战,瞧着露台上有张木椅,便坐了下来,随意地扫视,目光突地对上隔壁院中投过来的两道冰冷视线。她眯着眼,想看清,隔壁院中却熄去了烛火,陷进一团黑暗之中。她拼命地眨眼。眼花了吗?怎么觉得刚刚院中有人,而那人似曾相识呢?

有人上楼来了,碧儿听到楼板作响,转过头,就见韩江流出现在楼梯口。

她朝他摆手,调侃地一笑,“新郎官怎么跑这儿来了?你应该待在新娘身边。”

韩江流沉默地走了过来,端详了她好一会儿,才出声,“你瘦得很厉害。”

碧儿站起身,和他一起倚着栏杆,“我怀孕了,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恭喜你!”韩江流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碧儿自嘲地撇撇嘴角,对着茫茫的夜色叹了一声,“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只是一个孩子,这样羞辱她,太残忍了。”

“她不止是孩子,她还是陆家的女儿,而我是四海钱庄的庄主,一切都是注定的,是她父亲精心安排、期待很久的,我怎么能让陆老板失望呢?”韩江流冷冷笑着。

“管家小姐怎么回事?”

“知书达理、清丽出众,家境也不错,和四海钱庄门当户对,非常适合生下我的孩子。”韩江流面无表情,语气淡漠,像是在说一件生意上的事。

“你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呢,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下子就坐享齐人之福,不会很快就娶妾吧?”碧儿揶揄地看着他。韩江流点了点头,“是,一个月后,我会再纳二房妾室。四海钱庄养得起一大帮女人,但真正的韩家人太少,我要尽快有子有女。”

碧儿惊愕地瞪大眼,半张着嘴,很久才合上,“嗯,嗯,目标很切实际。”陆家那个小不点待在一群女人中,过不几日就会被吃干抹净的,陆老板此时定会欲哭无泪。处心积虑地逼韩江流履行婚约,谁能想到韩江流来这么一招呢。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不逼那么紧,韩庄主也不会悬梁自尽,他的女儿日后嫁个相配的人,说不定大家都会生活得不错。

冤冤相报何时了,韩江流一出手就这么惊人,后面还不知会做出什么狠事呢,想象得出陆老板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平安了。

“韩江流,你有做坏人的潜质。”碧儿轻抚他的脸颊,“可是我看着你这样,只觉得……很悲哀,很……心痛。你这样对待自己,何苦呢?”

泪水无声地从韩江流的眼中滑下,沾湿了碧儿的指尖,碧儿也忍不住泪盈于睫。

“我现在是四海钱庄的庄主,是要让四海钱庄代代相传下去的男人,我要守住这份家业,然后平安地交给我的儿子、孙子……妹妹,对不起,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韩江流了。”韩江流用喜服的袖角,一点点拭去碧儿脸上的泪水。

“没关系,但是要适可而止,你父亲还有陆掌柜都是前车之鉴,有时候,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很抱歉,我……一点忙都帮不上。”她小心地从袖中摸出玳瑁挂坠,拉过他,让他低下头,替他挂在颈间,“这块挂坠,来自深海,虽然不是价值连城,但是有吉祥的寓意,我希望它能带给你……平安!这是我的心意。恭喜你,韩江流,你穿喜服的样子很有型。”她含笑退后两步。

韩江流摸着颈口的挂坠,心中犹如波涛翻滚,这样俏皮、可人的妹妹,永远不是他的了,“妹妹,你前一阵去哪儿了?君堡主对你……好吗?”

碧儿轻笑地挥挥手,“我任性,跑出去散散心。君问天对我很好啊,非常疼我,整天像喂猪一样喂我,什么事也不要我做。我现在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完完全全是一只大米虫。”

“也是只可爱的大米虫,怎么就没长胖呢?”韩江流怜惜地看着她,见她瘦得颧骨都突出许多,就一双大眼滴溜溜转个不停。

“估计全被肚子里的宝宝吸收了。你快去招呼宾客,我在这边吹吹风,呵,闻不得那些油腻的东西。”

“我让下人给你做清淡的甜汤。”

“别,别,韩府今天够忙的了,我就不要再添乱了。你快走,新郎官和一个女客在露台上聊天,这让别人看到,不知会传成什么呢,我可是端庄贤淑的堡主夫人。转身,下楼,不要坏我名声。”碧儿脆声笑道,缓缓闭上眼。

韩江流咬了咬唇,恋恋不舍地转过身,走了几步,忽然扭过头,冲上前,狠狠地抱了抱碧儿。然后,楼板“咚咚”一响,碧儿睁开眼,韩江流已经走了,她抬起手,摸到自己一脸的泪。

“哭什么,神经病!”她喃喃自语地拭去泪水,耳边掠过一丝疾风,感觉冰凉冰凉的。

“闪开!”一双长臂越过来,推开她,“当”一声,一柄袖刀落在露台上。

碧儿腿一软,瘫倒在地。刚刚有人要刺杀她吗?

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把她抱坐在木椅中,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失声惊呼:“君问天,你怎么在这里?”

君问天瞪她一眼,“我不在这里,你这条小命还有吗?”他眯细了眼,警觉地抬头看看四周,捡起地上的袖刀,刀上绑了张纸。这把刀不是要杀碧儿的,而是……警告。

“你来很久了?”碧儿心有余悸地战栗着。

“你和韩庄主情话绵绵的时候,我就来了,只是实在不便打扰你们。”君问天阴阳怪气地说道。

“哪有情话?”碧儿坦坦荡荡地道,“纸上写的什么?”

君问天面色凝重地把字条递给她。

“想活命,就闭上你的嘴。”碧儿眨眨眼,看了又看,“我……好像没说别人是非呀!”

君问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个应该是提醒,不是威胁,我认为也有可能是个恶作剧。好了,堡主夫人,你礼物送过了,道贺的话也讲过了,现在该回去了吧!”

“我站不起来!”碧儿很没骨气地拍拍腿,软得像失去了知觉。

“碧儿……”君问天叹了一声,“我知道你受不了束缚,但是以后一定不可以再这样和别的男人单独见面,不准再私下送礼物。你有分寸,也自重,但我不是一个气量大的男人,不要挑战我的底线,逼急了我,我不知会做出什么来。碧儿,我要怎么疼你才能走进你的心?”

她勾住他的脖子,依在他怀中,什么也没有说。

咫尺之间,又像隔山隔水。

“不能娶你,我娶谁都没有区别,娶几个也无所谓,我已经是具空壳了。”韩江流临走之前,狠狠抱了一下她,凑在她耳边用只有她听到的音量对她说了这句话。那一刻,碧儿泪如雨下。

相识以来,韩江流比她动情早,比她用情深,她对他没有那种失去以后如同失去生命的剧痛,她只是有些遗憾、失落,不会食不下咽,整日以泪洗面,可能是因为相处的时间还不长,没到刻骨铭心的地步。而韩江流不是,她和他所见的任何女子都不同,给他带来生命中想象不到的惊喜,他一开始就疯狂地爱上她,现在永失最爱,那种痛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碧儿就是想到这点,又是不舍又是惋惜,也有点怨他的迂。其实,他大可以凛然地拒绝陆家的婚约,和陆家当铺明着在商场上争个高低。拿自己的幸福开这种人生玩笑,值得吗?

一切都回不了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韩江流是这样,她何尝不是。

这一夜,碧儿做了个梦,梦到湖中那个漩涡,她跳了进去,爸爸、妈妈等在漩涡的尽头。林仁兄对她扮鬼脸,她追着林仁兄打闹。追着追着,爸爸、妈妈突然不见了,林仁兄也不知躲在哪里,她一个人站在草原上拼命地哭喊,喉咙都喊哑了,喊到猛地坐起身,满身汗水地埋在君问天怀中,君问天轻抚着她的后背,一脸担忧。窗外,天色已经放亮。

“梦到家人了?”君问天吻吻她汗湿的额头。

她舔舔干裂的嘴唇,点点头,指指暖壶。君问天给她倒了杯水,她大口喝完,神志才清醒了点,无语地靠在他胸前听他有力的心跳。

“碧儿,你明明就在我怀中,而我总觉得不真实,你来的那个地方让我惊惧,似乎有某种力量要把你抢走。”君问天低声呢喃,“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属于我?”

“君问天,有件事我真的要说明下,从君府离开之后,我确实和别的男人待在一起,一直到离开和林城,但是我不会告诉你那个男人是谁。听了这话,你还愿意信任我吗?”她直直看着君问天。

“傻瓜!”君问天咬她的唇瓣,“我阅人无数,什么人一经过我的眼,我就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你要是不好,我怎么会费这么多心思娶了你、锁住你?大夫之前说你病了许久,那时定是某个欣赏你的男人捡到你,把你带回去照顾的。你若对他有情,就不会离开和林,准备回你来的地方了。能让你动心的男人只有我。”

“自大狂。”碧儿内心不禁有些陶然,君问天到底不是一个目光短浅的男子,遇事会分析,不乱冲动,“可是婆婆大人她……”

“老人家的话,中听的就听几句,不中听的就当风飘过。你的夫君是我,你要多看看我,不要东张西望的。”君问天有些怜惜地轻抚她的俏容,“今天乖一点,尽量多吃些东西,克制自己,不要吐!”

“你真正在意的是肚中的儿子!告诉你,我不生儿子,我只生女儿。”

“我巴不得是生个像你这样的女儿呢!”他刮了下她的鼻子,“我今天要做事了,不能时时陪着你。你就在府中走走,多休息,好不好?”现在对她,他都是一副商量的口吻,很怕激起小闯祸精的斗志,到时受苦受难、操心的人都是他。

碧儿突地坐正,叫了起来,“不好,我今天要去见一个男人。”

碧儿要见的男人,是哲仁。

来和林的首要任务,就是见哲仁。窝阔台登基之后,准备亲征金国,拖雷打前阵,现在正在准备阶段。哲仁作为随征大将军,负责操练士兵,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军营之中。

但哲仁还有个名义上的家,他有时要回家陪陪娇妻。想到他的娇妻,碧儿撇撇嘴,再次抬起头看看外面官道上的车马。这条官道通往军营,很少有别的车辆通过,路边没几家店,很可怜地竖着一家茶馆,客人也少得可怜。为了掩人耳目,君问天特地为她穿了件他年少时穿过的长袍,戴了顶狐帽,看上去就像个青涩少年,另外让两个健壮的家丁跟在她身后,因为她执意拒绝他的陪伴。

天傍黑,碧儿喝下第四碗茶,目标终于出现了。

哲仁骑着马,拭去脸上的沙尘,在茶馆前跳下马,想喝点茶、吃点东西再回四王府,他很少在四王府用晚膳。

刚坐下,小二便送上大碗茶、牛肉面,察觉到邻桌有人在打量他,他大皱其眉,不悦地瞪过去,却对上一双笑吟吟的清眸。他收回目光,突地一震,再看过去,碧儿端起大碗茶向他示意,“将军真是威武啊!”

哲仁本能地四下张望着,见没有军中的其他人,他才厉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专门等候将军。”

“有事?”

“大事!”碧儿收敛了笑意,面色一寒。

“随我来!”哲仁沉吟了下,招手让小二结账,自己先走出了门,跃上马,但马速不快。

碧儿和两个家丁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哲仁把碧儿三人带进一家僻静的客栈,掌柜的像是熟人,什么也没问,扔给哲仁一把钥匙,招待两个家丁在楼下喝茶。碧儿随哲仁走进楼上的天字号房间。普通的房间,没什么异常,哲仁拍拍床柱,床后面露出一道暗门,碧儿定定神,跟了进去。

里面是个书房,几把椅子、一张方桌。两人相对坐下,哲仁为碧儿倒了杯茶,沉声说道:“你还住在三王府吗?”

碧儿眼瞪得大大的,“我什么时候住在三王府?”

哲仁猛地站起,“年前,你不是在街上晕倒,然后上了三王府的马车吗?”

“那是哪年哪月的事了。”碧儿耸下肩,“看来哲仁将军最近对我关注不多,与我有关的消息,你也不大知道吧!我是君问天的娘子,当然住在君府。哦,前不久,我才从飞天镇过来。”

哲仁吃惊地慢慢坐下,探询地看着碧儿,“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的姐姐舒绯儿几天前在四更时分被人杀了。”碧儿一字一句地说。哲仁手哆嗦了下,粗犷的面容不住地抽搐着,“……不可能的事!”

碧儿浅笑,“将军不信我的话?还是将军不久前才见过绯儿?”

哲仁难以置信地直摇头,目光慌乱躲闪,“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谁会杀她呢?我……”

“将军,知道吗?我有几十条证据可以证明绯儿是你杀的。”碧儿缓缓从袖中掏出发簪,“这个应该是将军的吧!”

“这……”哲仁惊恐地抢过发簪,面无人色,“你真的认为是我杀了绯儿吗?”

“我若认为就直接去官府,而不是傻傻坐在路边等将军了。将军,你现在该和我说几句实话了吧!”碧儿冷冷地对哲仁说道。

哲仁一拳击在桌上,烛火晃了晃,“对,年后,我是去飞天镇见了绯儿。对她,我真的很抱歉。她非常不幸,看到了不该看的人,遇到了不该遇的事,我本意想威胁她不要说出去,也想过杀人灭口。没想到,她对我一见钟情,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我没有被女子爱慕过,失控之下,和绯儿……发生了关系。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我不止一次想和她断绝关系,可只要去飞天镇就忍不住去见她,激情之中,承诺娶她为妻。那句话根本就是一句大谎话,因为我身不由己,连命都不属于自己。绯儿很单纯,我的每一句话她都相信,给她带一点礼物,她就欢喜得像孩子般。我发现她对我痴迷太深,再这样下去,我会耽误了她,就痛下决心离开她,没想到她对你袒露了秘密。我成亲那天,你找到我,我……又怕又愧疚,思来想去,想再见她一次,给她一个交代。我是六月头去飞天镇的,绯儿看到我又哭又笑,我告诉她我成亲了,她说没关系,她愿意给我做妾。我有点心软,想答应了她,但后来还是拒绝了她。走的时候,她拼命地哭,我不舍,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准备在金国战役前,在和林城里买个小院,悄悄把她接过来。没想到……”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了桌上,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碧儿黯然地叹了口气,递过帕子,“将军,你去飞天镇有谁知道吗?不,换句话说,有几人知道你和绯儿的关系,不算我?”

哲仁稳定了下情绪,抬起头,“还有一个人,但我不方便说。”

“将军,那个你不方便说的人准备嫁祸于你,你没察觉吗?”

哲仁倒抽一口凉气,浓眉拧成个川字,“夫人的意思是?”

“他摸清了你的心思,抢在你安排绯儿之前杀了她,而且是奸杀她,这就是对你的警告,也是对你的羞辱,甚至也是推了你一把,因为他知道我清楚你和绯儿之间的一切,一定会联想到你是为了堵绯儿之口,维持你的清誉,杀了绯儿。依飞天堡在和林的声望,只要我出面告状,你一定不好开脱的,因为你有口难辩。堂堂大将军背信弃义,玩弄民间女子,法治不了你,口水也能把你淹死,看你日后如何做人。”

“不,不……不可能的事,我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他不会这么对我的,我对他还有用,毁了我,他会有什么好处?”

碧儿冷笑,“将军,你还真的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你是在为他做事吗?”

当—哲仁失手打落了桌上的茶壶,人差点滑倒在地,“夫人,你……不要胡说八道!”

碧儿踢开桌下的碎瓷,轻蔑地撇撇嘴角,“在你成亲那天我就说过,依你大将军的丰功伟绩,怎么也得娶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为什么要屈就一个王妃的使唤丫头呢?这摆明了你要讨好一个人,要表明你的忠心。你不是一个阿谀奉承的奴才,你是顶天立地的将军,犯得着这样做吗?你应该在战场上,用你的剑证明自己。所以我猜只有一个理由,你实际上另有其主。”

“夫人……”哲仁额头上已是冷汗直冒。

“别急,让我说完。你怕四王爷不放心你,就拼了命地表现,连人格也赔上,你想得到他完完全全的信任,为了他,你什么事都愿意去做。然后,你才会探到四王爷的机密,从而传递给另一个人。不好意思,那个人我暂不点明,我们彼此心照不宣。你潜伏的目的已经达到,尘埃落定,触手可及的大汗之位落到了别人手中。你说四王爷会怎么想?他是有机会的,两年的监国呀,大权在握,为什么局面突然会这样扭转?有成吉思汗的遗命,有耶律楚材的推波助澜,有三王爷的个人魅力,还有多少人为三王爷卖命,在关键时刻,提供信息,帮助他峰回路转。呵,没有人永远是傻子的,你表现得太过了,四王爷察觉了,杀绯儿是给你一个预警,如果可以,他也想置你于死地。”

一席话惊醒梦中人,哲仁冷汗淋漓,连内衫都已湿透,“我……这一阵都在军营中,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我明白了,我知道是谁杀了绯儿,只有他,只有他!”

“那个畜生是谁?”碧儿焦急地探身追问。

哲仁苦涩地摆手,“夫人,你……太可怕了,这样不好,已经死了一个绯儿,你不要再牵连进来。四王爷能动我,一定也会迁怒别人。只怕……她也不安全了,不行,我要去看看她,她是一着险棋,她活着,我才能自保,不然接下来,我百口莫辩。”说完,他站起身,深深作了个揖,“对不住,夫人,令姐因我受害,我尽力给她一个说法。你现在快随家仆回府,我还有要事办理。”

“你说的那个她是谁?”碧儿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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