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热情的招呼,脆生生的声音,成功让邢爷一家三口停住了脚步……
疑惑的转眸,只见那蹦蹦跳跳的奔到脚边的小男孩儿手里高高举着一颗糖要递给三七。
呃,这丫头才上幼儿园几天啊,和小朋友关系还搞得蛮好。
可是被小朋友款待的小美妞儿却一脸不耐,嗯都没有嗯一声儿。
“谢谢!”连翘没有接糖,只是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然后推了推满脸没无所谓的女儿,“三七,小朋友叫你呢,怎么不说话?”
“我不认识他。”三七很淡定,往上翻了个白眼儿。
看到女儿那副傲娇样儿,连翘哭笑不得,蹲下身来问,“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儿有些沮丧,“阿姨,我也是苹果三班的,我喜欢和三七玩儿,我要送糖糖给她吃。”
苹果三班,正是三七的班级。
瞥了女儿一眼,连翘不想伤害了小朋友的情感,无奈地替她接过糖果,笑着嘱咐他赶紧去找爸爸妈妈,然后才直起身挽过火哥要走。
然而,坐在老爹脖子上的连三七小朋友,大概是坐得高看得远,却把楼道角落里的女人看了个明白,狡黠的小手往那个方向一指,问那小男孩儿:“喂,那是你妈么?”
小朋友都是不会撒谎的善良萌物,挠了挠那个小萝卜头,小男孩伸出舌头吐了吐。
“三七,你终于理我啦,那是我姑姑。”
随着三七的视线,两个大人的目光都顺着望了过去。
到了这种时候,卓云熙想不出来也不行了,看着那小女孩儿脸上贼溜溜的笑意,她有些尴尬。
为了不显得太过唐突,她稳住了心神,优雅的神情动作没有半点儿破绽,过来先在小男孩儿耳朵上轻轻一揪,“小兔嵬子,让姑姑好找……”
转而望向邢烈火时,她脸上那副诧异的表情就像是刚刚才见到他们似的,激动得脸上都是红晕。
“邢师兄,好巧啊,你这是,这是接孩子啊……呵呵……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嫂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真是,真是……太好了!”
说到后面,她几乎快要眼含热泪了。
“假惺惺!醉翁不想喝酒……”见父母都没有说话,三七小美妞立马嗤之以鼻,冷冷地哼了一声儿。
没法儿,这丫头嘴坏。
而且,除了她老妈之外,一切女性生物用那种爱慕的眼光看着她老爹,包括任何形势的故意靠近,通通都会被她归类成欲与老妈试比高,要从她的虎口夺父的坏女人。
一时间,众人皆愣,完全没料到三七会这么说。
如果换了别的母亲,哪怕是充面子肯定也会先教导女儿,孩子,可不能这么说话啊,不能对阿姨没有礼物之类的云云教条主义。
可是连翘,她从不。
对于女儿的思维和成长,她真的是极少干涉的,她家三七虽蛮却不娇,虽横却不坏,小脑袋发达又不傻,小小的孩子自然有她自己敏锐的思考和对社会的观察洞悉,她从来不把自己的意志和思想强加到女儿身上。
这么一来,也养成了三七嘴比她还讨厌的坏毛病。
而被一个小姑娘明里暗里给讽刺成了醉翁,卓云熙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上,三分臊热,七分尴尬。
他们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她是孤身一人被个小丫头损,她心里那个苦啊,真的不堪多言。
换了个正常点儿的女人,哪怕心里再过不去也该放弃了,可是卓云熙不一样。
像她这样不缺金钱,不缺地位,不缺身份,不缺事业,一切普通人穷其一生要追求的东西,她一出生便自动拥有的女人,对于好不容易找到的人生目标和理想是很难放手的。
尤其在付出了长达六年的情感和万般心思之后,要让她放弃这个男人,她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没有了意义。
对于这个春闺梦里人,她每多接触一次,对她的仰慕就更深一层,每多一次接近,对他的迷恋就更加沉重,沉重到了她完全无法控制和左右自己心思的地步。
在她的心里,已经为邢爷坚上了那么一道高墙,不自觉的,她会将那些男人与之相比较,结果通通黯然失色,没有一个配得上她,这让她的人生完全找不到着力点去放手。
而他,就成了她暗藏在心里的一个永远无人能逾越的高度,让她越发沉迷在自己塑造的氛围里,无法自拔。
她想要得到这个男人,想要让他成为自己的男人,无数个日夜,她被这种想法嗤着心,咧着肺的难受!
人的欲望一旦澎湃,人性的贪婪和弱点就会不自知的摧毁善良和正能量,释放出许多不可想象的邪恶和阴暗来。
然而此刻,哪怕她再怨再恨,也不能去和一个小姑娘计较,那样显得她多么没有涵养?
于是乎……
摆在她脸上的还是那一副淡淡而闲适的笑容,她打落的牙齿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咽得生痛生痛的,脸上还在微笑,“呵,好漂亮的小丫头,真伶俐可爱,你们的女儿?”
被损了夸人伶俐,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可是她的委屈,看在邢爷眼里除了冷漠,半丝儿表情都没有。
而连翘终于笑了,唇角邪恶的微微上弯,放开了挽住火哥的那只手,蛮温柔的替他理了理被女儿给拉扯得向上的衣领,那样子别提多么有女人味儿了,看得邢爷喉咙都梗了。
看来这女人,还得吃点小味儿好啊,这么多天都没有对她这么温柔了!
他就喜欢她计较的小样子,于是静静地看着她,脸上似笑非笑地看她要如何处理。
哪知道,连翘做完这个动作,转过头来望着卓云熙笑得可真诚了,还拍了拍三七的脸,“三七,叫卓阿姨好。”
之所以这么有礼貌,当然不是她转了性子。那年突然被调到X市,她和火哥两人都心知肚明是谁在里面搞鬼,可是既然人家这么有礼貌受得住委屈,她也不能失了分寸惹人笑话。
所谓‘怂至妙处成萌货,二到极点是牛逼’,偶尔装装怂,做做二,未尝不可?
听了妈妈的话,三七眨了眨眼,果然微微低下头来,貌似很有礼貌地招呼。
“卓阿姨好!”
“乖,真乖!”卓云熙脸色不变,笑容依旧,可是她心里当然清楚这鬼丫头不会是真心和她打招呼。
不过,那小男孩儿却是真真儿的兴奋了,仰着一张稚嫩又漂亮的小脸蛋,热情的招呼,“三七你下来,我们一块儿去那边玩。”
“不了,我喜欢在这儿看癞蛤蟆蹦哒,好好玩……”邪恶的丫头啊,她讨厌那个女人看自己老爹的视线,所以自动就将她划成了敌对势力贬损。
“哪里有癞蛤蟆啊,三七……”小男孩儿睁着小眼睛滴溜儿的四周寻找着。
“好大一只啊,你看不到么?哦,这个癞蛤蟆和那个皇帝的新装是一样的,要聪明的小孩儿才看得到!”
“呃……”小男孩儿脸上全是失望,小嘴巴嘟起,“那三七,你会吃我给你的糖吧?”
“嗯。”
慎重地点了点头,三七小美妞眼儿贼精的观察着卓云熙,真受得了,她还在笑,还在笑……
我让你笑!
小脸儿上,眉开了,眼笑了,小美妞儿笑得嘴都咧了,“卓阿姨,更年期的女人不要经常笑哦,我妈妈说会长皱纹的。”
卓云熙脸色一变,笑得比哭还难看。
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搭话。
小三七笑成了眯眯眼儿,捅了捅老爹,“走了喂!大马儿!”
邢爷嘴角狠狠一抽,本来他也不乐意呆在这儿,见她娘俩玩够了,扛着她拉了连翘就走。
意犹未尽的邪恶小三七扭过头来冲卓云熙摆了摆手,像个小大人似的,笑得甜甜的。
“卓阿姨再见,以后记得找我玩儿哦!”
直到走得远了,连翘才忍俊不禁地狠狠弹了一下小丫头的额头,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三七,你这嘴啊,真坏。”
歪了歪脑袋,小三七望着她,慢腾腾地又说老话,“遗传啊,遗传啊,真微妙。”
“坏家伙!”
“老妈,为了不让我自己得儿童抑郁症,为了我的心理不扭曲健康成长,你能不能顺着你这可怜的宝贝女儿啊。”
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连翘失声大笑。
对于女儿经常冒出来这些啼笑皆非的话,如此邢爷现在已经非常能适应,不像一开始,经常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到了停车场,他有些好笑又无奈的将女儿塞到副驾上绑好安全带,又将媳妇儿安置好,完全是一副二十四孝老公的样子。
等汽车开动,他才沉下脸,蛮认真的清了清嗓子,叮嘱三七,“闺女,以后在爸爸和妈妈面前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是在外人面前,还是要注意分寸。”
他这么说的目的很简单。
女儿再聪明毕竟才五岁,就怕她不谨慎说了什么不合适宜的话来,更加不放心的就是,有人在他不在的时候把女儿给欺负了。
“放心吧,邢烈火先生,你的忧患意识太强了。”
邢烈火先生?
哭笑不得地伸出手去捏了捏女儿的脸,邢爷笑得一手抱过媳妇儿,忍不住就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连翘,瞧你给我生了个多么招人稀罕的宝贝女儿。”
话说,三七小美妞儿的臭屁是出了名儿的,被老爹这么一夸奖了,更是不得了,摇头晃脑地学着古人吟诗。
“人在高处不胜寒,人生寂寞终似雪啊……”
天呐!连翘鸡皮疙瘩一起来,实在忍不住抽她了,“小丫头,说你怎么就这么不知羞呢?”
翻了翻白眼儿,三七立马回驳,“人家都说,我这性子就像我妈!”
“哈哈——”
邢爷顿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他被女儿给逗得乐不可支了,紧紧抱着媳妇儿,手指不由得爱怜地刮了刮她的鼻尖,开怀地调侃,“听到没有?媳妇儿,我就说这丫头随了谁的性子呢,这么不害臊。”
“谁不害臊了……我看还是像你比较多吧?脸皮挂到城墙上,就拼谁比较厚了。”连翘很是纠结。
俯到她的耳边,邢爷小声又暧昧地说,“忘了么,当年在这车上,你喝了酒是怎么勾引我来的?”
脸蛋儿‘唰’的一红,连翘伸出手死劲儿的揪他,小声说,“要不要脸,女儿还在那儿。”
小三七眨了眨眼,插了一句,“喂,老爹老妈,丫俩人儿拌嘴甭扯我啊,没瞅着我是一个多么无辜的小孩儿么!”
这孩子上幼儿园几天,就学到了京都方言了,动辄丫的丫的,说得还挺麻溜儿。
邢爷默了。
怀里抱着自己媳妇儿,瞧着她那脸儿红红,秋波盈盈的小模样儿,心被狠狠地抽动着,目光里狼气森森,奈何却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有个女儿,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啊?
蓦地……
前座上的三七小美妞儿小身子一扭,大眼睛一闭,小嘴儿幽叹出声,“为了避免被杀人灭口,你们就当我不存在吧。”
邢爷纠结了。
邢奶奶的八十六岁大寿,寿宴格调规模自是不必多说。
大大的镶金‘寿’字匾额,花团锦簇的隆重布置,流光溢彩的寿宴大厅被装扮得奢华而不夸张,贵气而不张扬。
在轻柔舒缓的音乐流淌间,政商云集,名流穿梭,高朋满座,执友杯觥,人人含糊其词,处处衣香鬓影。
道不尽的大宅繁华,极尽名门高户之铺陈。
当连翘挽着火哥的胳膊出现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宴会大厅时,几乎在同一时刻就成为了全场注目的焦点,她的外貌在这六年间便无多大的改变,死人复活的力量,总是无穷的。更何况以邢烈火今时今日的地位,作为他的女人自然会成为竞相猜忌的对象。
时光轮转,岁月如梭。
再次参加邢奶奶的寿宴,对于连翘来说,却不仅仅只是一个‘再’字儿。
六年的岁月磨砺,洗尽铅华的她不再是当初那个不歆世事的小姑娘了,内敛与稳重让她本就漂亮的模样儿更添了绝代的风华,轻抿唇角,神情淡定,张驰有度,不疾不徐,正如来之前所说,她让自己保持着一颗平常之心就够了。
至于其它的事儿,她索性都交给男人去应对,那些繁华,那些烦躁,那些窥视,那些熟悉的面孔一张一张掠过,通通都与她无关。
然而本来就漂亮灵动的女人,越是沉静如水,越是让人觉得充满了神秘感,认得她的人自然都知道关于她的迭事儿,自然会好奇她的死而复生,不认得的人则会更加好奇的打听,私下里的窃窃私语自是不少。
“不是说她死了么?”
“是啊,真神奇……”
“神奇的东西多了,埃及金字塔神奇吧,哪里有理由?”
“……”
大厅最偏僻的一隅,默默注视着她的易绍天,炙热的视线很久都没有挪开。
算起来,从那次双双掉落军演的战术陷阱,他已经整整六年没有见过心爱的女人了。
初闻她过世时候的心痛,现在还记忆犹新,能够再次见到她活生生的站在面前,他心里的兴奋与激动和其它人相比又有了太多的不同。
曾经的曾经,太多的曾经,逝水流过后,他只希望她过得好罢了!
感受到他的视线,连翘微微点头示意,长长的光阴过去,对于这个男人,她早就了无仇恨,不管怎么了,他到底是真心实意的帮助过她的,这就够了,无关乎友情与爱情,只在于一种曾经相识过的缘份。
穿过人群,再一次站到主席位的邢老爷子面前时,她的内心还是有些忐忑的。
眼前这位呼风唤雨的人物,跟六年前相比改变不大,身子骨还是挺拔而硬朗,那副凌厉于人的气势,不怒而威,目光依旧锐利而深刻,任何时候都坐得笔直。
似乎,这也是邢家男人的标志——直溜儿!
在他灼人的视线里,连翘除了微笑还是微笑,甚至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优雅而自然,迎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适当的表现出了晚辈对于长辈的尊敬。
一如六年前,她还是不卑不亢,不喜不怒。
可是她旁边的邢爷,却能很清晰的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和紧绷。
更加知道,她现在这点儿笑容来得有多么的不容易,又有多么的不确定和担心。
因而,他的心,更为怜惜。
冷冷的沉着脸,他飞快地拉过正瞪着两只黑葡萄似的大眼珠子东张西望的女儿,冷静地说,“三七,叫爷爷。”
“爷爷!”撇了撇嘴,三七叫得蛮随意。
到底是血脉亲情,在小女孩软糯的童音里,邢老爷子身体微微一僵,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摸摸自个儿的小孙女,然而那手还没有触上,孩子却被儿子给拉开了,径直走到旁边的邢奶奶那里。
“闺女,这是祖奶奶……奶奶,这是我闺女,三七。”
三七小美妞认真的看着眼前这鹤发苍苍,脸上满是皱纹的老人几秒钟,然后特别特别恭敬的鞠了一躬,甜丝丝地唤。
“祖奶奶好。”
“诶诶,好丫头,来,祖奶奶瞅瞅。”
毕竟上了岁数,邢奶奶虽然身子还蛮不错,但那眼神儿还是有些浑浊了,半眯着眼儿将三七瞅了好半晌,还是看不太清楚,但脸上真是笑开了花儿。
一边摩挲着她的小脸儿,一边儿让人赶紧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来。
那是一个赤金的凤尾璎珞圈,也就是旧时的官家小姐们为了保长寿和平安戴的长命锁,这物件儿一看就是有些年代了,凤尾做工细腻,当中一颗硕大的宝石,真心让人稀罕。
在场的人有点儿见识的都知道这是好东西,即使不知道的也看过《红楼梦》,那贾府的女孩子们几乎都有。
当然,邢家人看到这圈儿,脸上的表情就各有各色了,那可是邢奶奶压箱底儿的东西,做姑娘时的随身物件儿。
脸上含着宠爱的笑容,邢奶奶颤歪着手将璎珞圈儿戴到三七脖子上,嘴里喃喃自语,“好俊俏的丫头啊,祖奶奶真稀罕,这个长命锁,趋邪避灾,来,祖奶奶给丫头戴上,保佑我的大丫头长命百岁……”
那话儿里的宠溺和喜欢,意味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