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行成双:全3册

巫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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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对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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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场上风刮得很急,卷着莫名其妙的沙粒和草根儿往人身上一通瞎打。

边南把帽子拉低,都挡到鼻子那块儿了,衣领拉链也拉到了头,往上提着,还是被打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嘴里都能感觉到碎沙硌牙。

“今儿……又是一嘴沙子啊!”身后的万飞一面往地上啐着一面气喘吁吁地骂。

“注意素质,注意素质。”边南啧了一声,“哎这是沙子吗?勾点儿芡就是一锅酸辣汤。“为什么排球班那帮傻子不用被罚跑!”万飞一扭头看到了蹲操场边儿上看热闹的几个人。

“因为那帮傻子翻墙没让人逮着。”边南转过身倒着跑了几步,伸手在万飞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跟个小脚老太太似的翻个墙两百年都没翻过去咱俩还不如傻子了。”

“那是……寸了……好吗?”万飞很不服气,喘着气想再说两句,看到一道蓝色的身影从体育馆里走了出来,赶紧推了边南一把,“老蒋老蒋老蒋出来了……”

边南迅速转身往前跑,特别敬业地吸了几口沙子。

老蒋是他们网球班的教练,体校最凶残的教练,凶残得他们连外号都没敢给他起。

“边南还有三公里!”老蒋走到跑道边,冲着从他面前跑过的边南吼了一声。

“我天。”边南一听这话,差点儿没一个踉跄跪到地上。

“我呢?”万飞顺嘴问了一句。

“你愿意就陪着他跑,你俩不是买一送一吗?”老蒋冷着脸说。

“先……拆了吧……”万飞喘得厉害。

“你个没用的玩意儿。”边南乐了。

“我累死了……谁……谁给……你按摩。”

万飞跑完最后一圈,猫老蒋腿边儿蹲下了。

边南顶着沙子继续跑剩下的三公里,他感觉腿上的肌肉在呼喊控诉着小脚老太太万飞,要不是昨儿晚上翻墙出去的时候万飞裤子让钉子钩住了,他俩也不能被老蒋当场捉住。

罚跑五公里外加三公里对于边南来说不算什么,但这玩意儿要是放在一下午的体能训练完事儿舌头都累得快吐出来了之后,就有点儿惨无人道了。

边南加速冲完最后三公里,在老蒋跟前儿站下了,弯腰撑着膝盖:“够数了吗?”

“晚上接着翻,再接再厉。”老蒋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回到宿舍已经是吃饭时间了,宿舍里的人都没在,边南把身上的衣服都扒了,往床上一瘫,指挥万飞:“快,给小爷捏捏腿。”

万飞裹着一身衣服趴在自己床上没动静。

“死了啊?”边南抓过枕头往那边砸了过去。

枕头落在万飞脑袋上,他叹了口气:“马上就要死了。”

“临死之前过来给我捏捏腿。”边南说。

“你就不能给一个快死的人留个好印象吗?”万飞拖着嗓音继续趴在床上,“做鬼也好放过你啊……”

“废物,要你何用!”边南叹口气跳下了床,走到万飞床边一抬脚踩在了他屁股上,“我给你踩踩?”

“哎……哎……舒服……”万飞有些夸张地呻吟着,“爷您再往上点儿,腰那儿来两脚……”

边南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手机,把脚往上移到万飞腰上踩了踩:“记着我的大恩大德了没?”

“记着了记着了,刻在我心里永垂不朽……”万飞一个劲儿哼哼。

手机上有一条短信,发件人的号码在他手机上存的是“林阿姨”,这是他爸的老婆,算是他的后妈。

短信内容就五个字:这周回来吗?

边南皱着眉飞快地回了一条:不回。

万飞在他脚下哼哼唧唧一直在说话:“要说我南哥,长得好,身材棒,还会踩背……脾气……脾气嘛……对着美女脾气挺好,你说为什么你就……”

边南的动作停下了,挑了挑眉:“就什么?”

“没什么,哎,别停啊。”万飞反手往他小腿上摸了几把,“继续。”

“就他妈什么啊!”边南往万飞腰上蹬了一下。

“哎!”万飞捂着腰扭过脸喊了一声,“做什么呢!我不就说你为什么追不着张……”

“我追不着你大爷!”边南一脚往他屁股上踹了过去,他就知道万飞要说的是张晓蓉。

“啊——”万飞又喊了一声,截瘫范儿顿时没了,捂着裆很灵活地在床上来回滚着,“我靠踩碎了!”

“你丫蛋长屁股上啊。”边南没理他,打开柜子拿了衣服出来甩到肩上准备去洗澡,想想又说:“是不是痔疮……”

“痔疮你妹!你要不趴着让我踩一脚!”万飞从床上跳了下来,扑过来就要拽边南。

“行行行,我错了。”边南拉开宿舍门跑了出去,“知道你的是鸵鸟蛋。”

“滚你的!鸽子蛋也他妈是有可能踩到的!”万飞扒着门喊,“等我,我也洗澡!”

边南回头看了他一眼,手往腰上一叉,拿起衣服边甩边往前扭着跑了几步:“你来追我呀,来追我呀……”

旁边宿舍门打开了,王波捧着饭盒边吃边走了出来,看到他呛了一口:“我靠,刚过完年就光个膀子不冷啊,今儿跑了二十公里还这么活泼呢!”

“再来二十公里我都还能上广场上来段乡村街舞。”边南从他饭盒里捏了块肉放到嘴里,回头冲万飞吼了一声,“快点儿!抢屎都抢不到热的!”

万飞抓着衣服跑了过来,从王波饭盒里捏了根青菜:“波波你吃屎呢?”

王波把饭盒盖子一扣,“没完了是吧!”

澡房里已经没人了,边南拿了水卡插上,把自己扒光了站喷头下兜头冲着水。

热水包裹着酸胀的身体,非常舒畅,相当享受,他仰着脸冲了好半天才闭着眼去摸沐浴液。

刚伸出手,万飞在一边把沐浴液瓶子递到了他手上。

“靠,这么殷勤!”他睁开一只眼睛瞅了瞅万飞,“说,是不是你水卡又空了?”

“没呢!”万飞啧了一声,停了停又叹了口气,“不过马上就要没了……”

“去充钱啊!”边南站到一边抹着沐浴液,把喷头让给了万飞。

“没钱充。”万飞有些郁闷地说。

“你钱都用哪儿去了?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也不泡妞……”边南一连串地数着,边数边觉得万飞简直能算是他们网球班的道德标杆了。

“谁说我不泡妞!”万飞打断他的话,“我要攒钱给许蕊买点儿礼物。”

“她生日?”边南推开他站到喷头下面。

“嗯。对了,上回你给张晓蓉买的那个链子是在哪儿买……”万飞说到一半闭了嘴,“算了那个太贵了。”

“你要吗?要我就拿给你。”边南问。

上个月张晓蓉生日的时候他买了条项链,结果人家愣是没收,连努力一把的机会都没给他留,直接把他电话、微信、QQ全拉黑,半个月才放出来。

项链到现在还扔在柜子里唱着悲伤的情歌。

“拉倒吧,万一张晓蓉一看,说这不上个月我没要的那条吗?我就全毁了。”万飞摇摇头,“可惜了,那么贵,要不留着吧,下回我泡个不是卫校的妞再给我……”

“张晓蓉那天连我脸都没瞅一眼,别说项链了。”边南冲完水,嘿嘿笑了两声,站到一边拿起毛巾擦着身上的水。

“这么帅的脸人都不看。”万飞看着他,“你悲伤吗?”

“悲伤。”边南点点头,“你说她怎么这么难泡?换个人早从了。”

“因为……”万飞犹豫了一下,关掉了水,“你的对手太强大。”

“对手?”边南愣了愣,“我还有对手呢?我怎么不知道。”

“你丫就是习惯了姑娘一招手就来,追个张晓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也忒不上心了,敌情都没摸清……”

“别废话!”边南不耐烦地打断了万飞,他追了张晓蓉俩月,的确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还真不知道自己有对手。

“你不知道张晓蓉生日那天跟谁出去了吗?”万飞还想卖关子,边南手里的毛巾直接抽在了他背上,他捂着背喊了起来,“哎!邱奕!邱奕!”

“谁?秋衣?我还秋裤呢!”边南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于是对着万飞屁股又抽了一下,“邱奕谁啊?”

“我靠,轻点儿!”万飞捂着屁股,“航运二年级的,上学期就挺嚣张了,你一点儿都没听说过?”

边南甩了甩毛巾,万飞迅速躲开了,他手一收,毛巾在空中抽出了响亮的一声。

“我以为你知道呢。”万飞补充了一句,盯着他的脸。

边南没说话,脸上的表情有点儿不太好看。

在这片鸟不拉屎猫不过夜号称十年内将会发展成第二个城市中心,其实离市区不远但五年了还是只有两趟公交车能到的伪城乡结合部里,体校和航运中专的学生相互不对付的传统已经保持了很多年。

这片就仨学校:体校、航运中专和卫校。

卫校小姑娘多,漂亮,剩下俩学校全是荷尔蒙过剩的。

体校姑娘本来就少,还有一半姑娘比男生都彪悍,于是几乎所有在这个“第二个城市中心”里憋得快内分泌失调了的男生都把目标锁定在了卫校的软妹子身上。

平时俩学校就吃宵夜、网吧占机子、逛街互看不顺眼的问题冲突不断,再加上抢妹子问题,这几年的关系简直水火不容。

边南从初中起就已经在体校混了,所以这里边儿够写一本书的恩怨情仇他知道得很清楚。

一听到这个邱奕是航运的他心里顿时一阵堵。

“靠。”他简单地对自己的心情做了个一字总结,拿过衣服套上了。

“还有点儿别的,听吗?”万飞边穿裤子边问。

边南看了他一眼没出声,万飞穿戴整齐之后俩人走出澡房,万飞在一边儿小声地做着小道消息播放器,“这小子听说挺嚣张,航运那边大广毕业以后不是内战不断吗?他来了半学期都给收拾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边南看了他一眼。

“行行行,说点儿跟你有关系的,之前一直没敢告诉你,就想着你自己能发现的。”万飞顿了顿,等着边南接腔,结果边南没吭气儿,他只好清清嗓子继续说,“听说,是听说啊,张晓蓉在追他。”

边南一脚踢在宿舍门上,门一声惨叫撞到墙上,门板上本来就努力伸展着的裂缝一下子宽敞了不少。

屋里正站在窗前眺望的孙一凡和朱斌吓了一跳,孙一凡把手里拿着的橙子往边南身上砸过去,“有病了吧?吃药!”

“你俩谈恋爱呢?”边南接住橙子,剥了皮啃了一口,“打个啵儿来看看。”

“你俩还挺活泼嘛。”孙一凡凑到边南跟前儿盯着他脸瞅了一会儿,“老蒋没把你俩整死啊?”

“晚上出去吗?”边南把换下来的衣服往塑料袋里一塞,扔进了柜子里。

“不去,老蒋刚逮着你们,还去啊?”朱斌摇摇头。

体校半封闭式管理,平时不让外出,周末能出去放会儿风,但晚上翻墙出去寻找自由奔向夜宵摊和网吧的人不在少数。

“他还能天天逮吗?”边南满不在乎地躺到床上,学校其实很少逮人,要真想逮,网吧包夜的去一次能扫出一筐来,“我还没吃饭呢。”

“我要不是裤子被勾着了也不可能被逮着!”万飞对于墙上那颗破钉子有些耿耿于怀。

“就是,今儿晚上不穿裤子翻。”边南摸出手机看了看,林阿姨给他回了条短信:那明天让老吴过去给你送衣服。

边南看了看日期,没再回短信,他觉得林阿姨大概是希望他不回家的。

边南肚子挺饿,累了一下午饭也没吃上,隔壁宿舍的过来打牌他都没情绪,塞着耳机躺床上听音乐。

一直到快十点时他才拉着万飞出了宿舍,从三楼澡房窗户出去,顺着下水管子出溜到了宿舍楼后边儿。

学校两米多点儿高的围墙对于这帮体育生来说形同虚设,蹬两下就出去了。

边南跳出围墙的时候才发现墙根儿下面还蹲着几个人,他下去的时候差点儿直接跨人脑袋上。

“我靠,谁啊这么会挑地方跳!”蹲着的人蹦了起来。

“我。”边南应了一声,看清了这是篮球班的潘毅峰,另外几个边南也都挺熟,篮球班排球班的都有,全是惹事生非小能手。

身后万飞也跳了下来:“哟,开会呢?”

“你俩干吗去?”潘毅峰问了一句。

“找东西吃。”边南拉了拉衣领。

他知道潘毅峰这帮人蹲这儿不会是聊天儿,没多聊打算直接走人。

他虽说不是什么老实学生,打架比训练上课认真多了,但他不想刚被老蒋罚完就又惹出什么事儿来。

但刚迈了一步,潘毅峰叫住了他:“边南,一会儿你俩来帮个忙吧。”

“哪儿?”边南停下了,潘毅峰开了口,他要再说不去就有点儿不仗义了。

航运那边一般是不拼出个老大来不算完,体校不同,都是练过的,一帮刺儿头谁也不服谁,平时相互看不顺眼,关键时刻却都能抱团。

“冬青网吧。”潘毅峰低头看了看手机,“十点半。”

“蹲谁?”万飞追了一句。

“邱奕。”潘毅峰说。

万飞一听这名字,愣了愣,接着就迅速转脸看着边南。

“嗯。”边南应了一声,没多问,手往兜里一揣就顺着路走了。

“我靠,要弄邱奕。”万飞跟着走了一会儿之后才小声说了一句,声音里透着兴奋,“是不是正合你意?”

“我现在就想吃东西。”边南在兜里摸了半天想找块儿糖吃,结果只摸出张超市小票,他转头四处看了看,“去哪儿吃?”

“老乡亲吧,我想吃他家的春饼。”万飞说,停了一会儿又说,“我就知道潘毅峰得是第一个找邱奕麻烦的,就没想着他能憋到这学期。”

“这个点儿还有个屁的春饼……”边南指了指前面的一排餐馆,“随便来个炒面什么的得了。”

“随便,你大少爷都不介意,我更无所谓了。”万飞挥挥手,倒是不在意从春饼直接凑合成炒面,“炒面的话我请你吧。”

边南和万飞坐在小餐馆靠窗的双人小桌前等炒面。

这破地方晚上一过九点,还亮着灯的就只有网吧、山寨KTV和宵夜馆子。

边南一直偏着头往窗外看,不过看不到什么东西,路灯老远才有一盏,还有不少被打坏了一直没修,外面一片漆黑,玻璃上只能映出餐馆里的景象。

餐馆里加上他和万飞一共也就四个人,另一桌大概是航运的学生,低着头埋头吃面,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你这周不回家?”万飞问了一句。

“嗯。”边南点点头,拿出手机盯着看了一会儿,给张晓蓉发了个信息:周六有时间出来吃饭吗?

一般他约女生不会用这样的问句,直接说周六请你吃个饭就行了,但张晓蓉不行。

“又不回?你上周也没回吧?”万飞摆了个POSE,举着手比了个二。

“回去也没意思。”边南拿着手机对着万飞拍了一张,“边馨语后天生日,我回去干吗?”

边馨语是边南同父异母的妹妹,只小他半岁,边南从小就跟她没话,到现在十来年了说过的话加一块儿估计都凑不出一首梨花体来。

相比直接对话,大概间接对话更多些,一般是这样:

边馨语:“爸爸,边南打我。”

边南:“我没有。”

边馨语:“妈妈,边南抢我娃娃。”

边南:“我没有。”

“主要还是想躲开边皓吧?”万飞给他倒了杯茶,万飞跟他从进初中体校就认识了,他家那点狗血伦理剧万飞门儿清。

“嗯。”边南喝了口茶,“他妹生日他肯定得回家。”

边皓是边馨语她亲哥,边南跟他连梨花体都没有,早两年见了面一个不合适就能打起来。

“去我家吧。”万飞说,“我妈说这周包饺子,你不是爱吃她烙的饼吗?让她给你烙饼。”

“再说吧。”边南晃了晃手机,“张晓蓉要不跟我吃饭我就去你家吃饼。”

“你俩吃饭还能吃两天吗?”万飞啧了一声。

边南笑笑没说话。

炒面吃完,张晓蓉的信息才回了过来:我这几天心情不好。

“真难伺候,等半天回句废话。”边南看着手机,皱了皱眉,“到底是心情不好不想吃,还是心情不好需要吃?吃不吃一句话的事儿这么费劲。”

“女的不都这德行吗?”万飞凑过来看了一眼,乐了半天。

“放屁,你跟李丹她们那几个女的说话有这么费劲过吗?”边南站起来穿上外套。

“跟李丹说话不费劲你追李丹啊。”万飞啧啧了两声。

“太凶。”边南龇着牙也啧了一声,低头给张晓蓉回了条信息:出来吧,我陪你到你心情好起来。

从面馆出来,离十点半还有一会儿,边南和万飞慢慢往冬青网吧那边溜达。

这片儿因为有三个学校,所以除了饭店,就数网吧最多了,大大小小十几家。

不过网吧也分地盘,冬青那边几个网吧体校的人一般不会去,航运的学生也不会到体校这边的网吧来。

如果这个点儿有人出现在对方地盘上那基本就意味着是来找麻烦的。

像边南和万飞这种一身运动服连羽绒服都带着白杠的一看就是体校的,走在航运附近就特别扎眼。

路上经过了两个还没盖好的新楼盘,边南进去转了一圈,找到两根空心铁管,拿在手上掂了掂,递了一根给万飞:“一会儿机灵点儿别让钉子再钩着裤子。”

“靠。”万飞接过铁管。

边南不知道潘毅峰叫了多少人,不过就看刚才墙根儿下的那几个,按高中打架斗殴的水平来说已经算是个中高手了,都不是善茬,下手都狠,还得算上个万飞。

虽说万飞翻个墙都能被钉子挂在墙上,但打架的时候相当敬业以及专业,那劲头绝对超过一般高中生水平,收不住就得往街头流氓上奔。

边南没把自己往这里头算,他也打架,幼儿园起就没消停过,就因为老打架他才被老爸花了钱塞进了体校说是消耗消耗精力,不过他一般不主动挑事,只是他脾气不好,碰上找麻烦的他容易一挑就着。

走了没多大一会儿,就看到了闪着光的“冬青网吧”四个字。

边南拿着铁管的手紧了紧,他没看到潘毅峰的人,不过潘毅峰带着人的时候一般不会临阵脱逃,唯一的可能是他们已经进了网吧。

“过去。”万飞加快了步伐走到了他前面。

走到离网吧也就五十米的地方时,他俩听到了网吧里传来的喧哗声,接着就看到有人从大门里跑了出来。

“堵门。”边南说了一句,两个人往大门跑了过去。

几个跑出来的人很惊慌,脸上的表情在灯光下看得很清楚,这几个都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就是被打架吓着了逃出来的。

接着又跑出来两个脸上带着血道子的,他们手上拿着东西,有金属的反光,万飞冲上去对着前面那人的胳膊扬起铁管就抡了过去。

边南的铁管砸在了另一个人的手上,那人手上拿着的东西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扫了一眼,是网吧椅子上拆下来的不锈钢扶手。

边南对着他的肩又抡了一下,这人惨叫了一声扶着肩晃了晃,又很快地伸出手想捡起地上的扶手,边南一脚把扶手踢开,对着他的肋骨踢了一脚。

这脚他没太用力,不过那人还是被他一脚踢倒了。

边南和万飞放倒两个之后,正要冲进网吧里,结果从里面突然冲出来四五个航运的人,手里全拿着家伙,出来就狠狠地四下挥动。

边南一个没刹住,不知道是谁手里的什么玩意儿往他脸上甩了过来,他抬手挡了一下,手背上顿时有点儿火辣辣地疼。

“我靠你大爷。”边南骂了一句,也顾不上别的了,抡着铁管对着面前的人就砸了过去。

手里的铁管砸在人身上震得手有些发麻,混乱中边南自己身上也挨了好几下。他穿得少,里面就一件T恤,外面是件很薄的羽绒服,这几下砸得他有点儿窜火。

从网吧里跑出来的人不少,门口就边南和万飞俩人,没挡住,被他们冲了出去。

潘毅峰带着人跟在后面追了出来,看架势估计是占了上风,他出来看到边南问了一句:“没事儿吧?”

“没事儿。”边南应了一声。

“追!”潘毅峰吼,“谁他妈也别想跑!”

航运的一帮人已经跑到马路上了,边南追过去手一撑翻出了人行道边的护栏,对着一个人的膝弯抡了一管子,那人跪在地上滚了一圈儿,万飞撵上去对着他的背就是一脚。

群架的过程往往很短,从边南和万飞参战到形成马路上一群人跑一群人追的局面一共不过五六分钟。

这次潘毅峰的目标是邱奕,但边南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乱七八糟的一堆人里哪个才是邱奕,只是惊讶于堂堂一个航运的新任老大居然这么扛不住。

追了跑跑了停停了抡几下接着追着跑跑了停停了抡……这个过程重复了两三次之后,边南听到了身后有女生尖锐而短暂地叫了一声。

边南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紧接着身后响起了一个有些低沉的男声:“嘿。”

嘿你大爷,边南回过头。

身后一辆荧光绿的自行车瞬间冲到了他眼前,边南只来得及看清车上的人戴着口罩,口罩上露出来深邃的眼睛很引人注目,还没等他反应,右肩上就重重地挨了一下。

这一下带来的巨大疼痛让边南差点叫出声来,手上的铁管几乎要滑落。

这人骑着自行车从他身边像一阵风般刮过,左手拎着的橡胶警棍扬起,借着自行车向前的惯性,抽在了前面万飞的右肋上。

万飞没防备,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

“后面!”边南吼了一声,给潘毅峰他们提了个醒。

但就在前面的人回头的几秒钟之内,自行车已经直直地冲到了潘毅峰的身后,潘毅峰回过头的同时,车上的人手往上一扬,橡胶警棍从下往上砸在了他下巴上,潘毅峰被砸得猛地往后一仰,倒在了地上。

航运的人在这时都停止了逃命,转过了头。

靠!

边南把铁管换到了左手,冲了过去,无论之前战果如何,潘毅峰是这次挑头的人,他被放倒了就意味着体校丢人了,而且直觉告诉他,这人就是邱奕。

潘毅峰被撂倒之后,自行车上的人有一个短暂的停顿,边南就在这个空档里冲到了他身侧,手里的铁管对着这人的脸砸了过去。

这人反应挺快,在边南砸到他脸上之前抬手挡了一下。

不过边南这一下用的劲儿不小,铁管先是砸在了他左手上,接着铁管顶端顺着惯性狠狠磕在了他眼角上。

边南准备再砸第二下的时候,那人猛地一蹬,自行车往前窜了出去。

那人骑在车上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边南看到了他眼角下方的伤口涌出的血。

潘毅峰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被砸得有些变形了的下巴和扭曲着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儿惨。

“我靠……”潘毅峰有些痛苦地骂了半句,吐字有些不清,估计舌头也咬到了。

“先闪。”边南说,潘毅峰伤得太不是地方,作为此次事件的领导者,下巴被打歪了直接影响指挥。

航运的人本来已经被打残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一出现,顿时又找回了气势,有几个想冲过来,那人拦了一下,闷着声音说了句:“走。”

两边的人相互撂下几句狠话之后,航运的人转身走了。

航运的人被揍得挺惨,要不是最后这一回合那人把潘毅峰给放倒了,今儿得算他们寻衅成功。

体校这边除了潘毅峰,别的人问题都不大,这些人身体素质都好,挨几下不算什么。

万飞被抽得挺狠,这会儿也看不出有什么太大影响。

有两个人陪着潘毅峰去了三里地之外的医院看急诊,其他的人都散了,有的去了网吧,边南和万飞翻墙回了学校。

顺着水管往上爬的时候,边南才发现自己肩上伤得比想象中的要严重,右胳膊往上抬很费劲,而且用不上力。

“妈的!”边南翻进澡房靠在墙上骂了一句,又回手把因为肋骨疼挂在窗台上进不来的万飞拉了进来。

“靠。”万飞掀开了自己的衣服,右肋下一大片乌青已经显了出来,“靠!”

边南按了按那片乌青,“肋条没断就行。”

“靠别按了。”万飞赶紧躲开,“疼……应该没断。”

“那人是邱奕?”边南闷声问了一句。

“嗯,看车就知道了。”万飞对着自己的肋条吹了吹气儿。

“真他妈骚!”边南磨了磨牙。

在澡房里咬着牙用凉水对着肩冲了十来分钟,边南才回了宿舍,把衣服脱了,借着宿舍外面的灯光,发现自己肩膀上也全青了,凉水冲过之后没有之前那么肿了。

他咬着牙动了动胳膊,骨头应该没有问题,但肌肉哪怕有一丁点儿牵拉都疼得他想跪下,连肩带脖子那一片都疼得发麻。

“我靠……”上铺的朱斌探出半个身子,“你这怎么了?”

“能看到?”边南看了他一眼,“眼神儿不错啊。”

“废话这一大块儿鲜艳夺目的。”朱斌下了床,从柜子里翻了瓶喷雾出来,对着边南肩上喷了几下,一扭头看到万飞身上那一大条,啧了一声,“你俩干吗去了?”

“野战。”边南说,然后掀开被子倒在了床上,他打架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这么没防备地被人揍。

不过要说让他最郁闷的还不是这个事儿。

往回走时,他看到了在路边一家奶茶店门口站着的张晓蓉。

他顿时反应过来,背后那声有些耳熟的尖叫就是张晓蓉的,而且当时距离挺近,边南能猜得出那会儿张晓蓉没准儿刚从邱奕车上跳下去。

靠!

边南本来对张晓蓉没太多想法,就觉得张晓蓉漂亮,而且不是俗气的漂亮,是特有文艺范儿的那种。

现在一想到邱奕,他心里就一阵发堵,肩上的伤像火烧一样说不上来的难受。

这张晓蓉他还非追到手不可了!

憋着一肚子气,而且还是越想越他妈气的那种气,边南居然没多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被学校大喇叭吵醒的时候他还感觉这一觉睡得挺香。

翻身下床时肩上猛地一阵拉扯着的疼痛才让他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顿时又有点儿窜火。

万飞起床的时候是捂着肋条侧身起来的,弓着个背感觉跟个老太太似的。

“今儿训练要遭罪了。”万飞弓着背拿了毛巾走出宿舍。

每天早上穿着运动服在学校外边顺着人行道跑圈儿的体校学生一直是“第二个城市中心”亮丽的风景线。

附近早起的大妈大叔经常驻足观赏。

边南跑在队伍中间,胳膊摆动的时候跟上刑似的,不过他还能忍得了,以前训练拉伤肩也就差不多这感觉了。

刚跑了半圈儿,边南余光扫到了一抹耀眼的绿色。

他猛地转过头看去,愣了愣:“我靠!”

街对面停着辆荧光绿的自行车,车上的人一条腿撑着地,双手插在兜里正往这边看。

“我靠!”万飞正捂着右肋跑步,一扭脸也看到了邱奕,咬着牙骂了一句,“这孙子找抽呢?”

邱奕依然戴着口罩,能看到他左眼旁边露出来的半截纱布。

边南没说话,埋头往前跑,他不知道邱奕跑这儿来待着是什么意思,打架?示威?挑衅?

万飞相当不爽地一路小声骂着。

“欠揍呢,昨儿晚上那一下没把丫脑袋给抽开瓢了不爽呢。”跑了一圈儿之后万飞还在骂,对于一个打架斗狠从来没落过下风的人来说,昨天被邱奕抽的那一棍子简直比初恋还让人念念不能忘,“我要不是……我靠他怎么还在!”

边南听到万飞这动静,抬眼往之前的位置扫了一眼,有些吃惊地发现邱奕居然还在那儿,依然双手插兜地看着这边。

“他干吗呢?”边南忍不住问了一句。

“谁知道。”万飞顿了顿,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冲你来的吧?”

边南冲万飞龇着牙笑了笑没说话。

昨晚的事是潘毅峰挑的头,他跟邱奕估计之前就有仇,但理论上邱奕已经把潘毅峰收拾了,还收拾得不轻,收拾得潘毅峰今天都没出来跑圈儿,就算要跑对方地盘儿上挑衅也该是潘毅峰。

边南也觉得邱奕大概是冲自己来的,因为昨天的那一棍子。

他偏过头,盯着邱奕。

这条路很窄,他俩之间的距离并不远,边南甚至能看到邱奕在阳光下略微泛着金色的浅褐色眸子。

邱奕的目光跟他对上了,突然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纱布。

“活你妈该!”边南的肩还扯着疼得厉害,又不想也指指自己的肩搞得跟友好交流似的,于是骂了一句扭过头继续往前跑了。

跑步的队伍在前面拐了弯,跑出了视线范围,邱奕低头拿出了兜里已经响了半天的手机,看了一眼号码,是张晓蓉。

“嗯?”他摘下口罩,接了电话。

“你在哪儿呢?”张晓蓉问。

“小福超市门口。”邱奕说。

那边的张晓蓉明显愣了一下:“怎么在那里啊?”

“看风景。”邱奕说,“十分钟能到吗?”

张晓蓉没说话,似乎在犹豫,在邱奕准备直接挂掉电话的时候,她说:“好吧,那你等我。”

“嗯。”邱奕挂了电话,把口罩戴好,继续看着街对面。

张晓蓉压着十分钟到了超市门口,看到邱奕之后她拢了拢头发,笑着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儿离你们学校近。”邱奕说,他看得出张晓蓉认真打扮过,很漂亮。

“你脸怎么了?”张晓蓉看着他脸上的纱布,“是昨天……”

“要给我什么?”邱奕打断她,问了一句。

“先载我回学校吧。”张晓蓉很识趣地没再问,她看了一眼街对面,“我们学校门口的小笼包你吃过没?很好吃。”

“要给我什么?”邱奕又问了一遍。

“吃完早餐给你吧,你先请我吃小笼包。”张晓蓉背着手笑笑。

邱奕没说话也没动,还是看着她。

几秒钟之后她伸出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邱奕手里:“我做了几个,送同学被笑手笨了,你别笑我啊。”

邱奕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是个手工做的黑绒毛钥匙扣。

“谢谢。”邱奕拿着钥匙扣来回看着,“手挺巧。”

“我手可……”张晓蓉的话没说完,抬头往对街看了一眼,突然脸色有些僵地往他身后躲了躲,“笨了。”

邱奕没往对街看,偏过头看着张晓蓉笑了笑:“怕他看到?”

“啊?”张晓蓉笑着又看了看对面,“谁啊?”

“边南。”邱奕说。

“你说什么呢?”张晓蓉低头拉了拉外套,皱着眉,“我为什么怕他看见,他又不是我什么人。”

“是吗?”邱奕勾着嘴角笑了笑,把自行车调了个头,跨到了车上,“上来吧。”

张晓蓉犹豫了一下,扶着邱奕的腰坐到了后座上。

边南把饭盒往餐桌上一扔,饭盒往对面万飞面前滑过去,万飞伸出一个手指按住了饭盒:“不吃啊?不吃给我。”

“随便。”边南脸色不太好看,把勺子砸进了饭盒里。

饭盒里的粥溅到了万飞手上,他啧了一声,反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平时也没觉得你对张晓蓉有多上心,这会儿怎么气成这样?”

“这两码事。”边南没好气儿地把饭盒拿到自己面前,“你说这人怎么这么幼稚!”

“你为这事儿生气也挺幼稚的。”万飞看着饭盒,“又不给我吃了?”

“想吃自己买。”边南低头狠狠咬了一口包子,“我幼稚怎么了,我现在正他妈是幼稚的年纪。”

上午的文化课对于万飞来说是睡觉时间,他趴在桌上睡得天昏地暗,呼噜都打上了,得亏是坐在最后一排,老师只要没被吵得讲不下去课一般也懒得管。

边南拿出手机放在万飞脸旁边录了两分钟,又拍了两张万飞不太对得起观众的睡相,然后靠在椅子上看着老师发呆。

边南上课很少睡觉,他就算困得不行也睡不着,他一般都盯着老师发呆。他们新分来的年轻语文老师说过,边南你要不想听课可以瞅瞅窗户外边儿,你这么盯着我,我以为你要上来跟我干架。

边南对着老师发了一上午愣,万飞睡了一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他呼噜打得英语老师实在受不了了,指着万飞说:“让他醒醒,睡觉就算了,呼噜打得赶上广播了!”

边南推了万飞一把,万飞一脸不爽地嘟囔了几句,没醒。

边南拿了张纸巾揉成两团塞在了他鼻孔里,万飞扛了十来秒,被憋醒了。

中午下了课,边南把手机上的照片给万飞展示了一下:“一会儿发给许蕊。”

“是不是人了你还!”万飞指着他。

“不是。”边南笑笑,正想把录音放出来给万飞听听的时候,手机响了,有电话进来,是他爸。

他接起电话:“爸。”

“阿姨说你这周又不回家?”老爸的声音传了过来。

“嗯。”边南站起来走出教室靠在走廊栏杆上,“回去跟边皓打架吗?”

“你这话说的。”老爸叹了口气,“兄弟两个成天说打不打的。”

“全家就只有你觉得我跟他是兄弟。”边南说,“你不反思一下吗?”

“你少跟我用这个调调说话,你不回不回吧,下午我接你,咱俩去吃个饭。”老爸的语气不是商量,说完也没等边南回话就把电话给挂了。

“饭否?”万飞从教室里出来跟他并排靠着栏杆。

“饭。”边南揉揉肩,跟万飞一块儿下了楼。

体校就一个食堂,大师傅们每天都气儿不顺,除了有比赛的时候菜吃着还成,平时做出来的菜倒是不缺肉,但色香味儿全无。配菜的原来肯定是开养猪场的,搭配凭心情,切成什么样也看心情,边南有一回要了份青椒炒牛肉,一勺菜里一个灯笼椒,整的。

边南看着餐盘里的菜,没什么胃口,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吃着。

“一会去校医室看看?”万飞看着一直用左手吃饭的边南。

“嗯。”边南叹了口气,“记得说我是从上铺摔下来的。”

“然后摔在我身上了……”万飞点点头,又啧了一声,“你说老蒋能信吗?”

“信不信都得弄死我们,一样。”边南说。

边南肩上的伤不算太严重,校医检查了一下,确定骨头没问题,喷了点儿药就完事儿了。

不过下午训练的时候老蒋对从上铺摔下来还顺带砸到一个的设定并不相信。

“还有别的伤没有?”跑完三公里之后他打量着边南问了一句。

边南活动了一下肩膀,又蹦了两下:“没了,就肩……”

“往返跑六组,负重深蹲六组。”老蒋打断了他的话,“30米冲出跑四组。”

边南没说话,转身活动了一下开始了往返跑。

十米往返跑其实对肩还是有要求的,平时不觉得,伤了就会深深领悟。

老蒋把训练任务都布置了,站在一边盯着边南。

“打架了吧你?”老蒋在边南冲过他身边的时候说。

“没。”边南刹住转身往回冲。

“万飞躺地上让你砸的?”老蒋冷笑了一声。

边南再次转身往前冲:“他在伸懒腰。”

“放屁。”老蒋说。

边南没再说话,六组往返跑完了之后他才小声说了一句:“就咱食堂那个没油盐味儿的菜还能让人放屁?”

今天老蒋并没太折腾他,肩伤对训练影响很大,而且边南伤的是右肩,老蒋除了步伐和抢网,没安排他练发球之类需要大量用到肩的训练。

在训练结束的时候他盯着边南说了一句这两天好好休息,又让他把校规抄三十遍。

“我们还有校规呢?”边南相当惊讶,跟万飞一块儿蹲在学校门口等他爸的时候问了一句。

“传说中是有的,老蒋不是给了咱俩范本了吗?”万飞拿着一碗酸辣粉吃得很投入。

“范本是手抄本啊,我这本抄得跟天书一样我还得先翻译……”边南动了动胳膊,“靠,我要再看到邱奕不揍死他不算完!”

“是为他砸你这一下还是为张晓蓉啊?”万飞把纸碗递到他眼前,“吃一口吗?”

“不吃。”边南推开碗,“我都为,你说张晓蓉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帅吧。”万飞接着吃,“小姑娘不都喜欢他那款吗?”

“没看清,我就光看见口罩了。”边南拍拍鞋上的灰,“帅个屁,挺骚是真的,那个色的车,还戴个美瞳……”

“美瞳?”万飞愣了愣,“你怎么知道他戴了?”

“靠!他那俩金眼珠子你没看见啊。”边南啧了一声,他对邱奕长相的印象就只有早上跑步时看到的那双眼睛。

“南哥,”万飞放下了筷子,把纸碗放到脚边,转过头看着他,“邱奕那不是美瞳,人那是混血。”

“什么?”边南瞪了瞪眼睛,“混什么血?”

“许蕊说邱奕他妈是俄罗斯人,你没看他鼻梁很高吗?轮廓也比一般人要明显,还很白……”万飞说。

“我往哪儿看去,他捂那么严实跟出来抢银行似的。”边南很不爽地站了起来,“白怎么了,白就比我强了?男人要那么白干吗呢。”

“许蕊说那个叫玉树临风。”万飞把碗扔进旁边垃圾桶里。

“那你也挺白的,你追许蕊连吃屎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为啥就追不着呢?”边南靠着树冲他龇牙一乐。

“咱不是混血呗。”万飞回手指指边南,“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你还能不能好好聊天儿了!”

“混血有什么了不起的。”边南拿了块口香糖放在他手上,“我也混血呢,我俩省混血,我妈……”

说到这俩字的时候边南突然停下了,每次说到“我妈”这个词的时候他都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对自己亲妈难以总结的感受让他没再继续说下去。

万飞很配合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重新在路边蹲好:“今儿晚上跟你爹吃完饭上我家去呗。”

“再说吧。”边南突然有点儿没心情说话了。

俩人沉默着在路边蹲了一会儿,边南看到了老爸的路虎开了过来,踢了万飞的屁股一下:“来了,走,送你到你家路口。”

万飞跟边南他爸挺熟,打了个招呼上了车之后还聊得挺热闹,到地方万飞下了车之后,车上只剩下了边南和他爸,车厢里莫名其妙地安静了。

“想吃什么?”老爸过了一会儿打破了沉默。

“随便。”边南拿过CD包,想放点儿音乐听,翻了半天发现自己之前放在包里的几张CD没了,里面全是边馨语的几个命根子欧巴和边皓装逼用的交响乐。

他把CD包扔回了后座,打开了收音听着。

“馨语前几天整理CD来着,你那几张碟她大概忘放回来了。”老爸看了他一眼,“我回家替你找找吧?”

“不用了。”边南笑笑,“也不是什么特别喜欢的碟,我难得坐一次车,无所谓。”

家里只有边南住校,平时在车上的基本都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

老爸对吃什么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开着车满城转悠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边南叹了口气,他知道老爸是想找家没带边馨语和边皓吃过的馆子,小时候他为这事儿闹过别扭,现在早不在意这些了,老爸却一直很注意。

“前阵儿你是不是跟徐叔去吃蘑菇菌子什么的了?”边南说。

“是啊,新开的一家,还行,野生菌都是从云南运来的。”老爸放慢车速,“想吃?”

“嗯。”边南点点头。

“那就去。”老爸打了把方向往南城开过去,“你不是无肉不欢的吗?改吃素了?”

“蒋教练说我要减重。”边南随便找了个理由。

“打个网球还管体重呢?”老爸皱了皱眉,“上周你阿姨还说你好像瘦了。”

“怎么不管,重了跑不动。”边南笑了笑,老爸这话是想让他觉得阿姨很关心他,但他过完年明明重了快十斤,这话也太假了,“她每天就遛个狗不还喊着要减肥呢吗?”

“你这个损劲儿从哪儿遗传的?”老爸摇摇头。

“我妈那儿。”边南说。

这话说完之后,老爸叹了口气,车里的气氛再次诡异地凝固了。

边南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点儿傻,于是揉揉鼻子又说了一句:“我卡上没钱了。”

这个话题能有效转变气氛,边南觉得每次听到自己要钱,老爸都会很高兴。

“我明天给你打钱。”老爸立马说。

“谢谢爸。”边南看着自己的手。

虽然是周末,但饭店的人却不多,老爸想上包厢,边南指了指临街的卡座:“那儿吧,包厢里吃感觉跟谈判似的。”

“那行。”老爸笑笑。

两个人坐定之后,一个服务员拿了两本菜单放在他们面前,问了一声:“两位要什么茶?”

“有什么茶啊?”边南抬头看了一眼服务员。

这一眼过去,他看着服务员浅褐色的眸子愣住了。

我靠!这什么缘分?

邱奕没有戴口罩,跟边南差不多是面对面的距离,边南总算是看清了这人的长相。

他脸上的那一小块纱布拿掉了,眼角下有一个半圆形的伤口,像个月牙儿,

皮肤的确是白,脸上轮廓很清晰,直挺的鼻子和比普通人深的眼眶,加上那对眸子,边南有些知道张晓蓉看着邱奕的时候为什么眼睛都快往出蹦红心了。

靠!

他很不爽地收回目光,盯着面前的杯子,邱奕说了句什么他都没听清,脑子里就回荡着自己下午的那句话:“我要再看到邱奕不揍死他不算完!”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场景下再看到邱奕。

他总不可能当着老爸的面儿揍一个饭店服务员,何况理由他也说不出口,打架被偷袭了?抢姑娘失败了?

……他丢不起这个人。

“罗汉果茶吧。”老爸先点了茶,低下头开始研究菜单,“上回吃了那个羊肚菌炖排骨不错,来个羊肚菌吧。”

“羊肚菌炖排骨。”邱奕重复了一遍菜名,低头在点菜器上按了几下。

边南听到邱奕的声音时才回过神,反应过来老爸点了他最讨厌的罗汉果茶,但他知道老爸爱喝这玩意儿,在老爸眼里什么龙井碧螺春铁观音也赶不上两块钱一个的罗汉果。

边南心里不爽,对茶又没法抗议,斜眼儿瞅着邱奕眼角的伤口:“包拯的月牙儿移民了?”

邱奕看了看他,只是笑了笑,没出声。

“你管这么多呢?”老爸对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有些莫名其妙,“再来个松茸炖汤?”

“不爱喝汤。”边南闷着声音说。

“松茸不做汤还能怎么吃?”老爸抬头问邱奕。

“可以油煎。”邱奕说,“味道不错。”

“那油煎松茸吧。”老爸点点头。

“好的,油煎松茸。”邱奕按下点菜器。

边南偏过头看着窗外,一直到老爸点完菜,邱奕转身走开的时候他才转回头,琢磨着这时要拎张椅子抡过去,绝对能把这小子砸趴下,再上去踹两脚……

“你手怎么了?”老爸指了指他的手。

边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是那天晚上在网吧门口乱七八糟群殴那会儿被刮伤的,伤口挺深,但因为肩伤,这条小伤口就被忽略了,连创可贴都没拍一块。

“训练摔的。”边南说。

“训练累吗?这学期还没跟你们蒋教练联系过,你没惹什么事儿吧?”老爸有些担心。

“老蒋又不是我哥们儿。”边南看了一眼老爸,叹了口气,“我要惹了什么事儿他早给你打电话了。”

老蒋的确会隔三岔五给老爸打电话,但偶尔晚上翻个墙这种事对于体校学生来说实在没什么可汇报的,肩伤又没证据是打架造成的,边南并不在意。

老爸看着他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找不到话题了,边南也沉默着,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跟老爸相处的绝大多数时间里,他们都是这种状态。

没过两分钟,邱奕把罗汉果茶端上来了,边南拿过壶给老爸倒了一杯。

邱奕转身走开的时候,边南回过头盯着他的背影,一直到邱奕走出去老远了,他才一扬手,叫了一声:“服务员!”

邱奕停下脚步,转身又快步走了回来:“先生有什么事?”

“给我杯白开水。”边南说。

“稍等。”邱奕转身走了。

边南继续跟老爸沉默地面对面,手指在空杯子上轻轻敲着。

没多大一会儿邱奕就拿托盘端过来了一杯白开水,放在了边南面前:“您的白开水。”

边南看着正冒着热气的水,叫住了要转身走开的邱奕:“开水啊?”

“嗯,开水,白的开水。”邱奕看着他。

“我要凉白开。”边南用手指撑着额角,看着邱奕的眼睛。

“没有。”邱奕抱着托盘,“现在天冷,都是热开水。”

“矿泉水总有吧?”边南啧了一声。

“有,稍等。”邱奕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开了。

老爸在邱奕走开之后才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边南脾气不好,但他怕麻烦,从来不会这么没事找事地刁难人,再说他也从来没有吃饭的时候喝凉白开的习惯,老爸有些不能理解。

“没什么,就是想喝凉白开。”边南把热开水推到一边。

“那个服务员你是不是认识?”老爸往他身后看了看,“同学?”

“体校没有小白脸儿专业。”边南说,“我不认识他。”

老爸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

邱奕拿来了一瓶矿泉水,给边南倒了一杯,“先生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

“催一下菜,饿死了。”边南说。

邱奕应了一声走开了,不过没走远,看样子他负责的是这几个卡座,就站在离得不远的地方。

不能动手,边南唯一解气的方式就是遛他。

菜上完了之后,边南一会儿要加水,一会儿要纸巾,一会儿让换个盘子。

但邱奕始终面带微笑,有求必应,连声音都没提高过。

这让边南相当憋气,他就等着邱奕扛不住了哪怕是有一点儿不耐烦,他就可以顺着发火了,结果邱奕从头到尾都没给他一丝机会!

边南第四次抬手准备要纸巾的时候,老爸终于忍不住了,放下了筷子,“你还能不能让我安生吃顿饭了?”

“你吃你的。”边南抬了抬手,“服务……”

“先生您好,有什么需要?”一个小姑娘快步走到了桌子边。

“……员。”边南愣了愣,“换人了啊?”

小姑娘也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又笑着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没了。”边南闷着声音,换人了就算了,他不想遛小姑娘。

服务员小姑娘走开之后,边南突然有些泄气,觉得自己这一通折腾是不是太幼稚了,特别还是当着老爸的面儿,饭也没吃舒服。

“消停了?”老爸看着他,给他盛了碗汤,“尝尝这个杂菌汤,挺鲜的。”

“哦。”边南其实不爱喝汤,就牛肉面的汤他会喝两口,不过这会儿他还是低头把碗里的汤几口喝光了。

“这学期有比赛吗?”老爸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

“有,市里的,四月有个排名赛,跟我没什么关系。”边南夹了一筷子不知道什么的菌子放进嘴里,味道还不错。

“这什么话,怎么就跟你没关系了?”老爸皱了皱眉。

“你不说送我去体校就是……”边南闭了嘴,就是混日子,这话老爸以前老说,不过这些年边南比赛成绩都还不错,老爸大概是开始希望他能打出点儿样子来,混日子这话就没再提,他看了老爸一眼,“我尽力吧,看老蒋安排。”

俩人在半沉默半没话找话的愉快氛围里吃完了这顿饭,老爸结账的时候边南回头看了看,店里客人比之前多了几桌,服务员来回走动着,但没看到邱奕。

跑了?

边南在心里啧啧了两声,跟在老爸身后站了起来,战斗还没有拉开序幕就结束了,没劲。

出了饭店,老爸去停车场拿车,边南懒得走,站在路边等着。

他正拿了手机给万飞发短信说自己一会儿过去,有人从对面走了进来,边南闻到了很淡的烟草味儿,抬头看了一眼,正好迎上了对方的目光。

缘分啊。

边南挑了挑眉,居然是邱奕。

跟之前彬彬有礼的微笑服务不同,邱奕跟他对视的这一眼眼神很冷,脸上也没有表情。

“逃难回来了?”边南压着把手机往他脸上砸过去的冲动,邱奕个头跟他差不多,身板儿也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孱弱,他这么轻易动手未必能占上风。

邱奕看了他一眼,往饭店那边走过去,跟他擦身而过的时候,离得很近地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怎么,这就跑了?”

边南的怒火瞬间被邱奕这句话给点燃了。

“我靠你大爷!”他骂了一句,左手拿着手机想也没想反手对着邱奕的脸抡了过去。

邱奕偏过头抬手挡了一下,边南的手砸在他手腕上,一阵生疼,估计邱奕手上戴着东西。

这点疼痛简直是火上浇油,他顾不上右肩还有伤,伸手一把抓住了邱奕的手,往自己身侧狠狠拽了一下,右膝盖顺着劲儿往邱奕肋下猛地一撞。

这一下结结实实撞在了邱奕身上,但没等他再来第二下,邱奕已经借着惯性在他右肋上砸了一拳。

这一拳砸得不比边南那一膝盖轻,边南一口气差点儿没倒上来。

正想咬牙照着邱奕脸上来一胳膊肘的时候,身后有车灯照了过来,几声急促的喇叭声响起,紧接着就听到了老爸的吼声:“边南!”

车停在了他身边,老爸从车上跳了下了来,抓着边南把他拉开了:“干吗呢这是?”

边南虽然感觉自己头发都快被怒火点着了,但当着老爸的面他还是用尽了毕生的忍耐力没有再扑过去,他指着邱奕:“最好别让老子再看到你!”

“一样。”邱奕按了按自己肋下,勾着嘴角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到底怎么回事?”老爸把边南塞进了车里,把着车门,“就拿个车这两分钟都能跟人打起来!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边南坐在副驾上没吭声,想起来自己手机还扔地上呢,伸腿想下车,被老爸一巴掌推回了车里:“还想干吗?”

“手机!”边南喊了一声,“捡手机!”

“你待着!”老爸吼他,转身去找他的手机,“哪儿呢?”

“树那儿呢。”边南靠到椅背上,肩和肋骨都开始抽着疼,他皱着眉盯着饭店方向。

关于为什么打架,无论老爸怎么问,边南都不再出声,问了几遍都没得到答案,老爸长长叹了口气,不再费劲,发动了车子,“回学校吗?”

“去万飞家。”边南把脑门顶在车窗上往外看着。

老爸应了一声,一路沉默着把车开到了万飞家楼下,边南打开车门下车的时候,他指了指后座,“给你带的换洗衣服。”

“哦。”边南从后座上拎出装着衣服的袋子。

“钱我明天给你转吧?”老爸又说。

“不着急,还有呢,我就随便那么一说。”边南拿出手机拨了万飞的号码,

响了两声之后被挂断了,接着万飞的脑袋从楼上某扇窗里探了出来,“我下去给你开门!”

万飞家这栋楼楼下大门的锁坏了,也没人管,回回都得打电话然后等着人下来开门再上去。

“我等他下来。”边南关上车门,“爸你回去吧。”

“边南,”老爸放下车窗在车里看着他,想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你这一句话不合适就要动手的脾气实在是……”

“知道了。”边南拍拍车窗,往后退着走了几步,“知道了。”

“你知道了个屁!”老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关上车窗把车掉了个头开走了。

一进万飞家,边南就闻到了一股烙饼的香味儿,边南愣了愣,“烙饼呢?”

“嗯,你不是回回来了都要吃吗?”万飞指了指厨房,“我妈听说你来了就去烙了。”

“大晚上的多不好意思。”边南脱掉外套跑进厨房,喊了一声:“大姨!我吃过了,别忙活了。”

“顺手一挥就烙出来了,不费事,这几天他爸出差,我做了都没人吃,好容易来个吃饭的。”万飞妈妈笑着说,“你也甭客气了,这饭都蹭多少回了,我还不知道你的食量吗?”

边南也没再推辞,他回回上万飞家都没少吃,加上今天碰上邱奕,饭没吃痛快还动了手,这会儿莫名其妙地胃口大开。

万飞妈妈烙的几张饼他全给吃了,胡乱洗了个脸就进了万飞屋里,躺床上摸着肚子喝牛奶。

“跟你爸此次会晤愉快吗?”万飞进了屋,把门关上了。

“哪次会晤都差不多一个德行。”边南笑笑,又皱着眉把自己衣服掀开来看了一眼,咬牙骂了一句,“我靠!”

“天爷!”万飞凑过来看了一眼愣住了,跟着也掀起衣服瞅了瞅,“这玩意儿还带传染呢?过给你了?”

“你那智商有空的时候也拿出来晒晒行吗?都长金针菇了。”边南叹了口气坐起身,喝了口牛奶,“知道今儿吃饭我碰上谁了吗?”

“邱奕?”万飞想都没想就接了一句。

边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是不是吃成长快乐了?”

“我靠!真碰上邱奕了?”万飞有些兴奋,蹦上床盘腿坐在他对面,“说说,怎么回事儿?动手了?”

“也没怎么动,我爸在呢。”边南皱皱眉,捂着肋条慢慢地喝了两口牛奶,“今儿我爸带我去吃菌子,他跟那儿打工呢,服务员。”

“打工?”万飞愣了愣,高二学生跑饭店打工挺少见,就他们身边这帮人,去发个传单都跟判了三年似的那么痛苦。

“嗯。”边南低头把牛奶吸得哗啦哗啦响。

“他这是体验生活还是赚钱啊……”万飞抢过他手里的牛奶盒,“能好好喝吗?我最受不了这动静。”

边南没说话,躺回枕头上,脑袋枕着胳膊,“我管他是为什么,反正我跟他算是没完了,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打!”万飞对于边南的决定没什么意见,反正他对打架充满了热爱,比训练上心多了。

他在边南旁边也躺下了,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说……我觉得吧……我就感觉吧……我就想啊……”

“您这心理活动也忒多了点儿。”边南有点儿不耐烦,“没想好憋着!”

“哎!”万飞拍了他腿一巴掌,“你说张晓蓉看上他什么了?这边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要钱有钱的帅哥追着,不要,扭头追着个穷小子满世界跑,你说她是不是瞎……”

“你丫闭嘴!”边南蹬了万飞一脚,就算他对张晓蓉没什么“噢就是她”的感觉,那也是他在追还追不着的人,“我就喜欢她这个嫌富爱贫的精神!”

“屁的精神,那就是神经!”万飞翻了个身。

边南让他说乐了,笑了半天:“我发现你有时候反应挺快的。”

“废话,成天跟你待一块儿反应不快点儿早让你损废了。”万飞抱着被子,过了一会儿突然回过头,“南哥。”

“嗯?”边南盯着天花板。

“就明儿晚上吧。”万飞在自己青了一大片的肋骨上摸了摸,“去蹲他。”

晚上十点,邱奕换好衣服,从饭店后门走了出去,站在后门的垃圾桶旁边点了根烟叼着,低头掏出了手机。

手机上有一个十分钟之前打过来的未接来电,是老爸的号,他把电话拨了回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了,那边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哥哥。”

“邱彦?你怎么还没睡?”邱奕皱了皱眉,“刚电话你打的?”

“已经睡了,在床上给你打的。”邱彦小声说。

“我这就回去了,你马上睡觉。”邱奕说,“我到家的时候你要还醒着你就完了。”

“我现在就睡着了。”邱彦很快地说了一句,电话挂断了。

邱奕抽了两口烟,手机上还有几条张晓蓉发过来的废话,他删掉了,把手机放回兜里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他回头的时候闻到了香水味儿。

“曼姐。”他跟从后门走出来的女人打了个招呼。

曼姐叫肖曼,三十多岁,是饭店的两个老板之一,平时的运营都是她在负责。

“今天辛苦啦。”肖曼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你是前阵张婷介绍来的那个吧,叫邱奕?一直还没跟你聊过呢。”

肖曼没什么架子,跟员工关系很近,喜欢听人叫她姐,没事爱找员工聊聊天。

“嗯。”邱奕点点头,错开一步站在了肖曼的下风,把手里的烟掐了。

“这点烟味儿没什么的。”肖曼笑笑,盯着他又看了两眼,“你家住哪儿?我顺路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骑自行车来……”邱奕说。

“这么大的风骑什么自行车。”肖曼打断了他的话,在他背上拍了拍,“车扔我车上就行,走。”

没等邱奕再说话,肖曼已经转身往停车场走了。

邱奕皱了皱眉,跟在了她身后。

肖曼的车是辆丰田皮卡,邱奕连“后备厢放不下自行车”这样的理由都没法找,只得把自己的车扔到了后斗里,上了肖曼的车。

“张婷说你今年上高二是吧?”肖曼开着车往他家的方向去。

“嗯。”邱奕应了一声。

“这样又上课又打工的辛苦吗?”肖曼又问。

“还成。”邱奕看着窗外,“没感觉。”

“一个学生这么辛苦出来打工,是家里有困难吗?”肖曼偏过头看了看他。

“嗯。”邱奕转过脸。

“要有什么困难跟我说,咱们饭店对员工能帮的都会帮。”肖曼说。

“谢谢曼姐。”邱奕笑了笑。

“小伙子不太爱说话嘛。”肖曼挺有兴趣地继续看着他。

“天冷。”邱奕再次把脸转向窗外。

这句话让肖曼笑了半天,最后伸手在他腿上拍了拍,“你挺逗的。”

邱奕家离饭店有点远,在一片有些年头的胡同里,地段不错,老爸一直在等着拆迁,不过等了十几年也没动静。

他回到家的时候,院子里很安静,几户人家都已经关了灯。

他掏出钥匙开了门,家里客厅里的灯也关了,门边灯亮着一个小夜灯,老爸卧室的门缝下隐隐还透出几丝光线。

他没开灯,轻手轻脚地推开老爸卧室的门,轻声说:“我回来了。”

“比平时早点啊。”老爸坐在轮椅上说了一句。

“邱彦睡着了吧?小点声儿。”邱奕进了卧室,回手把门关上,“你也睡吧,要上厕所吗?”

“上过了。”老爸放低了声音。

“不用老等我,我回家的时间没准儿。”邱奕把轮椅推到床边,把老爸往床上抱的时候肋下一阵疼痛,他咬了咬牙,放下了老爸之后才搓了搓被边南一膝盖顶伤的位置。

关好老爸卧室的门,邱奕进了自己房间,借着窗外的光线看到邱彦正趴在枕头上,大半个后背露在被子外面。

他走过去弯腰盯着邱彦的脸,小家伙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着。

“装呢。”邱奕说。

邱彦没动,还是闭着眼睛,只是睫毛一下子颤得更厉害了。

“下回再让我看到你十点之前没睡觉,你以后就都不用睡了。”邱奕说。

“那你早点回来不行吗?”邱彦睁开了眼睛,有些委屈地说。

“不装了?”邱奕在床边蹲下,“我早点儿回来成啊,以后没钱了你推着爸出去要饭吗?”

邱彦咬了咬嘴唇,把脸埋进了枕头里,过了一会儿,他的肩轻轻抽动了几下。

“哭了啊?”邱奕起身把衣服脱了,换了件T恤,拉开门走了出去,“我去冲个澡,给你十分钟哭。”

邱奕洗漱完了回到屋里的时候,邱彦还趴在枕头上,不过已经没在哭了。

他关掉灯,上了床,躺到邱彦身边,伸手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过来,哥抱抱。”

邱彦迅速翻了个身钻进了他怀里抱住了他的腰。

“哎,”邱奕躲了躲,“别压我肋骨,疼。”

“哥哥,”邱彦把脸埋在他胳膊里,带着鼻音,“你又打架了。”

“不是我先动手的。”邱奕搂了搂邱彦,眼前晃过边南愤怒的眼神,他笑了笑,“我就是嘴欠了一句。”

“我今天得了一朵小红花,数学测验我得了满分。”邱彦小声说,声音里透着得意。

“是吗?真厉害。”邱奕坐了起来,从床边搭着的外套里摸出钱包,拿了个钢镚出来,放进了床头的存钱罐里,在邱彦脸上弹了一下,“赶紧睡。”

周末两天的上午,是邱彦最开心的时间,平时邱奕白天上课,晚上打工,周末两个下午还得给几个初中小孩儿补课,能跟他待着的时间只有周末上午了。

从早上邱奕起床出门买早点开始他就像影子似的跟在邱奕身边说个不停,学校的事,老师说了什么,同桌说了什么,絮絮叨叨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邱奕一般不搭话,时不时嗯嗯两声算是回应,他就能继续说下去。

一个上午邱奕都坐在院子里陪着他玩,一会儿捏橡皮泥,一会儿画画,快中午的时候邱彦揉揉鼻子,犹豫了一下,说:“哥,我想吃牛肉干。”

“行。”邱奕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平时他不让邱彦吃零食,不过周末会放松些,“带你去买吧。”

胡同口就有个小超市,邱彦站在零食架子前有些纠结,对牛肉干和豆腐皮无法取舍。

“都想吃,都买行吗?”他扬着脸问邱奕。

“不行,挑一个。”邱奕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不吃吗?”邱彦有些郁闷。

“不吃。”邱奕说。

“我都想要。”邱彦拉了拉他裤子。

邱奕转身往超市门口走。

“牛肉干牛肉干牛肉干……”邱彦赶紧在他身后一连串地喊。

“大的小的?”邱奕走回架子前。

“大的。”邱彦指了指大袋的那种。

“中午还吃不吃饭了?”邱奕笑了笑,拿了大袋的去交了钱。

“吃啊。”邱彦很开心地跟在他身后蹦着。

边南和万飞一直睡到中午才被万飞妈妈拍着门叫醒了,“吃饭了!别睡了!真不知道你们平时在学校睡不睡觉?”

“睡啊……”边南伸了个懒腰,往万飞那边蹬了几脚,“就是睡不够……”

万飞差点儿被他蹬下床去,叹了口气,坐了起来。

“有信息吧?”万飞看到边南扔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在闪着灯,拿过来看了一眼,“哎哟,张晓蓉!”

“拿来!”边南一把抢过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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