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金砖光洁如镜,云翡看着上面雕刻的如意纹,听见云定权的脚步声到了自己跟前,强压下去的恨意突然像是开闸的洪流,在心里呼啸汹涌,她紧紧握着拳,咽下了喉咙间涌上来的一股血腥气。
云定权亲自扶起她:“阿翡快起来。”
云翡站起身,看着一身龙袍,头戴十二旒皇冕的父亲。
那张英俊儒雅,成熟庄重的面孔,消瘦许多,眉目间却更多了一份凌厉的霸气。想到他的所作所为,想到他对自己,对母亲,对阿琮的种种伤害,云翡嗓子里仿佛放置了一把锋利的剪刀,每一个字都吞吐艰难。她哽咽道:“女儿恭贺父皇终于得偿所愿。”
云定权只当她是受了委屈,见到自己才会激动落泪,根本不知道此刻的云翡,一颗心被艰辛,不甘,愤怒,失望,痛绝所占满,最终汇集成愤怒的眼泪。
云定权打量着她清瘦的容颜,心里也有些不忍,叹道:“当日赵策将你劫持之后,父皇正在京城忙的焦头烂额,无暇顾及,特意吩咐承罡无论如何要找到你,可是一直没有消息。后来听说你去了晋州,我一直担心尉卓会对你不利……还好,我儿福大命大,机智灵敏,几次都安然脱险。”
还真是一副慈父的面孔,让云承罡去找她。难道他不知道英承罡对她和阿琮的恨意,已经到了除之后快的地步么?在他心里,赵晓芙的性命远比她这个女儿金贵。
云翡含泪笑道:“父皇,英承罡是我大哥是么?”
云定权纠正了一下,“云承罡。是方才云十七对你说的?”
“不是十七叔告诉我的,是我早就知道。”云翡目光灼灼看着他,缓缓道:“在郡主劫持我那一晚,我就知道他是我大哥。”
云定权怔了怔。
“那晚,赵策和郡主挟持我要突围,赵策将剑架在我的脖子上,让大哥放他一条生路。大哥说,我不会放了她,你只管杀了她便是,我自然会对我父亲交代。那时,我才知道他原来是我大哥。”
云定权又是一怔,道:“你大哥回来之后说,赵策挟持你,他怕伤了你的性命,所以放了赵策。”
云翡气得心尖一颤,云承罡还真是能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她仰起头,指着自己脖子的伤痕道:“父皇,你看,这便是被赵策所伤。当时大哥不仅没有救我的意思,反而激将赵策一剑杀了我。”
云翡脖子上的伤虽早已愈合,但因为她肌肤胜雪,那一道伤痕至今清晰可见。
云定权此刻才知道原来云承罡并没有对他说实话,但因为多年来,这个儿子不见天日,他心里总是有愧,所以虽然气愤,却也不忍心责罚,何况云翡现在好端端活着。于是,便窘迫地说道:“他是故意那么说,你看,他到底不还是因为你而放了赵策么。”
“父皇你错了,他可不不是因为我而放了赵策,而是因为郡主。”
云定权一怔:“郡主?”
云翡点头:“是啊,郡主把剑放在脖子上,大哥便立刻放了赵策。或许郡主在大哥心里,比我重要的多吧。”
貌似无意的一句话,让云定权心里有点不大舒服,他沉声道:“回头我会让他给你赔礼。”
险些害死她和阿琮,只是一个赔礼?看来,自己和阿琮的两条命,在父亲的眼中,当真是轻薄如纸。
云翡早就对父亲彻底绝望,她也不指望云定权会为自己支持公道,告诉云定权这个真相,只是想让他知道,他倚重信任的长子,背后是如何欺骗他的。
她善解人意地说道:“我告诉父皇这些,没有让父皇责罚大哥的意思。只是想让父皇知道,大哥并不喜欢我和阿琮。日后我们一家人还要经常见面,我心里有点害怕,希望父皇能护着我和阿琮。我千辛万苦从晋州逃回来,就是因为心里很想念父皇。唯有父皇才永远都是女儿和阿琮的依靠。”
云翡因为心情激荡,这些言不由衷的话语,反而有种情真意切的味道。眼泪含在眼眶中泫然若哭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怜哀恸,楚楚动人。
想起这个女儿曾经为他做过的一切,为他付出的一切,险些几次丢命,云定权纵然是铁石心肠,也终归生出不忍怜悯之情。
云翡刻意示弱的眼泪勾起他的愧疚。云定权柔声道:“阿翡,你和阿琮都是朕的孩子,朕自然会好好护着。你放心,父皇定会好好补偿你的。你如今是大楚最尊贵的公主。”
云翡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欢欢喜喜道:“多谢父皇。”
“你先去见见你母亲和阿琮。钱中,带公主去淑和宫。”
殿门口一位中年太监立刻应了声过来:“公主请。”
“多谢父皇,女儿先告辞了。”云翡施了一礼,走出德阳殿。
钱中带着两名太监和两名宫女,毕恭毕敬地引着云翡前往淑和宫而去,云翡一想到即将见到久别的母亲,忍不住激动万分,疾步绕过重重宫阙,顾不得看沿路的风景。
走到淑和宫,云翡不等通报,三步两步迈上玉阶,激动地喊道:“娘,阿琮。”
苏青梅已经接到了消息,此刻正心急如焚地等着。一听外面传来魂牵梦绕的声音,身子一软,几乎没有力气站起来。
“姐姐!”阿琮等不及,飞奔出去,冲到云翡面前,一把抱住她的腰,险些将她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