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边厢,原本亲密相携的妻夫,坐上牛车,便立刻分开了手。
裴元绍不着痕迹的往牛车外侧挪了挪,只无奈车内装的物品满满当当,他挺直腰板挤在一堆杂物中。
柳长宁也不搭理他,冲着背身的车妇打了声招呼。
车妇扬起长鞭,“驾”的一声。
牛车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留下一条深深的车辙印。
牛车速度不快,一路走出镇子,进了乡道。
乡道路面不平,牛车来回颠簸。
柳长宁被颠来倒去,差点儿将辰时用的包子,给吐出来。
她趴在牛车的木栏上,回头便看见便宜夫郎,泰然自若的端坐于车板上。
微笑唇上扬,看起来如个没有受伤的正常人一般,无丝毫不适。
她冷淡的觑了他一眼,脸色惨白。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裴元绍侧头,目光落在她惨白的唇上,剑眉微蹙。
眼角泪痣抖了抖,纠结了一番,方低声道:“还有小半个时辰才能回村,你若不舒服……不舒服的话……可靠在我肩膀眯一会儿。”
柳长宁挑眉,斜眼望去。
对面红衣男子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生出一丝极为浅淡的绯红。
他迎着她探究的视线,冷着脸补充道:“别误会,此番全是为了还你方才陪我做戏之恩。倘若你不愿,大可不必勉……”
“要!”
柳长宁干脆利落的坐过去,头搭在他的肩头,整个人的重量几乎压在他的身上。
裴元绍挺直腰板,微风撩动他耳鬓边的长发,圆润的耳垂,生出晕染夕阳的艳红。
原以为心口会极为反感陌生女人的靠近,可是当她身上淡而不涩的草药香传入鼻端时,他又开始不由自主的出神。
耳边传来那人有气无力的笑:“放松点儿,吃不了你。几日相处,以你聪明模样,定是看得出来,我对你绝无痴心妄想。”
“你!!”裴元绍身体僵直,不怒反笑。
“乖,别动,让我靠靠。”柳长宁软声哄道,见身边之人身体更为紧绷,转移话题道:“聊聊天吧,方才那玄衣贵女,可是你旧相识?”
他不置可否,尔后似乎想到什么,眉头深陷,扬起的唇压了三分。
眼睛直视前方,可说话的语气却严肃了些许:“那人心机城府连我都自叹弗如,你且记住,她很是危险,往后遇见她离的远远的。”
“哦?”感觉到便宜夫郎放松了几分的身段,她继续没话找话的问道:“我观她一表人才,贵气十足。能有何问题?你此番莫不是因爱生恨?”
裴元绍气急败坏的扯嘴,迎上她含笑的水眸,心口一滞,心脏如鼓点般跳动。
他狼狈的别开视线,声音低低沉沉:“左右记住那人不是你能惹的。,我平日虽出格了些,可那人连我也撩不动。她本就喜欢女……罢了,同你这不行的女子说这些有何用?”
“嗯?不行?”柳长宁诧异的看来,问道:“不行是什么意思?”
“不行就是不行,你管它是何等意思?你问题今日为何这么多?好好躺着不行吗?”
便宜夫郎嫌弃的皱眉,闭嘴。双眼直视前方,那模样竟似再也不想与她搭话一般。
柳长宁一脸懵逼,罢,原本想让他放松紧绷的身体,看来是她想多了。这人根本没有这个世界上郎君应有的贞操观。
如此她便也能放心,安生的借个肩膀靠着。
几辈子为人,以往飞剑在手,日行千里。后来一辆奥迪,便能日行几百公里。什么时候受过这等颠簸之罪。
柳长宁阖上眼,半睡半醒之时,不忘关切的问了一句:“你方才做戏有点儿假,那女子岂会信你?”
耳边冷不丁传来这样一句问话,待要仔细回答。肩膀上的女子却已经呼吸匀称,熟熟的睡了过去。
裴元绍低头看来,那人密而翘的睫毛在阳光下根根分明,似乎不适应阳光直射,手无意识的将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盖住。
裴元绍抿唇,犹豫了一瞬,不着痕迹的勾来不远处的竹筐,拿出油纸伞,撑开,为她挡住扑面而来的艳阳。
他别看视线,看向远方,过半晌,方冷淡的自言自语道:“你不明白,旌寰那人素来表里不一,她本就对我忌惮深重。此番捉住了莫表姐,我那伪装再如何也骗不了她。做戏只不过是为了给关陈氏的人看的罢了。我与旌寰的战场,从来是直面,而不是退居一隅。此番避开京中耳目,流放北地,待处理好漠北的事情,当暗涌浮出水面,我与他便势必有一场生死之斗。”
耳边传来那人匀称的呼吸声,车妇扬起鞭子,抽打老牛。牛蹄嘚嘚儿的往前跑。
裴元邵眼露恍惚,身上的冷意悉数褪去。眼前是枯藤老树,小桥流水,牛车简陋,一人相偎,端的是岁月静好。只这样的静好多了丝令人焦虑的恐慌。
他本是过客,如何能生出这般归人的热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