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师是莎莉的班主任,她抱着莎莉坐在学校的休息室,十五分钟前她刚收到通知说班里有个女孩子上课上到一半突然哭了起来,问她也不说话,唐老师只好去把莎莉带了出来,以免影响其他同学上课。
莎莉一直在哭,无奈之下,她只能通知监护人来看看小孩,万一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耽误了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在学校里,莎莉很少和其他同学交流,不喜欢说话,性格也比较孤僻,班上没几个和她玩得好的同学,问起关于她的情况,同学一律摇摇头。莎莉长得倒很是可爱,小脸粉粉的,齐肩的短发直顺垂下,眼睛又圆又大,可是眼神对比起同龄的同学,完全没有其他小孩子具有的活力。
小休或者午饭的时候,莎莉习惯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无聊地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算偶尔有同学主动和她聊天,她也从来不回应别人……久而久之就没什么同学和她说话了。唐老师知道莎莉只有一个监护人,既不是她的父亲也不是母亲,缺少父母关爱的孩子,容易变得自闭。她心疼地抱着莎莉,哄着她:「别哭啊,乖,已经打电话给你哥哥了。」
直到看到苏仰,莎莉马上挣脱开唐老师的怀抱,上前抓住苏仰的手。她脸上的泪水全部都蹭在苏仰衬衫的袖子上,唐老师甚至能看到那一块的布料变得透明,贴着在他手腕的皮肤上。
苏仰蹲下来抱起莎莉,莎莉两只白白的小手直接环过他的脖子,就这样趴在他的肩膀上。因为刚才哭了很长一段时间,就算止住了哭泣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小幅度地抽搐着,咽下了过多的空气导致她现在不停地打嗝。唐老师满脸担忧,她也是当母亲的人了,看到小孩这样难免会担心:「苏先生,您先带莎莉走吧,课本跟作业都收在书包里面了。」
苏仰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他的一只手轻轻拍在莎莉的背上安抚着她。
唐老师点点头,把放在桌子上小巧的粉色书包拿给苏仰:「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系学校。」
苏仰用另外一只手挽过书包:「谢谢老师。」
他抱着莎莉慢慢走下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莎莉摇摇头。
「那我们现在先回家,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
「是不是上课的时候想到什么了?」苏仰柔声问。
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莎莉环在他脖子的手渐渐收紧,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的脖子上,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的她又开始流泪,只不过这一次却是把所有的呜咽声吞进肚子里。
只是沉默地流着泪。
外面的阳光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炽热,苏仰抱着莎莉走向停车场。
他小心地把莎莉放在后座位置上,将把书包放在隔壁,替她系上安全带。苏仰不徐不疾地开着车,但是却没有往回家路上开。他透过内后视镜观察着莎莉的表情,换上一副认真的口吻说:「你要学会克服。」
莎莉呆呆地盯着窗外来来去去的车,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苏仰的话。
「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很难,但是你不能这样下去,你一定要活得比其他孩子坚强。」苏仰继续说。这些话对于一般小孩来说,他们未必能听得明白,但是苏仰知道莎莉能听懂的,因为她和其他孩子不一样。
莎莉把头靠在椅子上:「那你呢?」莎莉略微沙哑的在这个安静的车厢里声音响起。
苏仰不自觉握紧了方向盘,脸上的温和的微笑却没有改变过。
「哥哥你坚强吗?」她用平淡的腔调,一字一顿慢慢说着:「你不会难过吗?」
莎莉此刻的反应超越了同龄小孩应该有的表现,过于成熟的对话却没有给苏仰带来太大的震撼,因为他知道莎莉本来就这样。
「凭什么……」莎莉脸上未干的泪痕再一次湿润了起来。
车厢里又沉默了起来,只有电台放着的钢琴曲幽幽回荡着。
苏仰把车停在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墓园外。
他帮莎莉打开车门,牵着她下了车,往墓园里面走。这里很多树,树阴为他们遮过部分阳光,这个点没什么人会来,只有他们一大一小走在小道上。
明明是墓地,却完全没有那种骇人的恐怖感,更多的是凄凉,一座座墓碑上面刻着生辰,刻着死时,墓碑下面的尸体曾几何时也是活生生的人,他们呼吸过新鲜的空气,他们感受过这个世界曾经给予他们的温暖,也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挣扎过,直到被冰冷的死神舔舐着他们的灵魂,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留下一块墓碑证明他们真的来过。
他们在一块墓碑前停下,莎莉也很安静地站在这里,像一个瓷娃娃一样。微风吹起,卷过他们的衣袖,拂过他们的发丝,树叶发出温柔洒洒声。
莎莉对着其中一块墓碑,缓缓跪**来,忍不住伸出右手,指尖划过粗粝的墓碑,眼泪沿着干涸掉的泪痕再一次滑落:「哥哥。」
逗留了差不多一小时,天夜彻底黑了下去,苏仰这才带着莎莉离开,莎莉哭累了,一沾上座椅就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