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圣驾,自然只剩下了身心的疲惫。
暮贞虽然知道李贤今晚必定宿在自己这儿,但是也奈何不了说来就来的困意,于是便早早自行歇下了。李贤处理完剩下的事情后,来到阁中,看到的便是已然沉睡的暮贞。她难得这样酣眠,必定是累坏了。他心疼的笑了笑,轻手轻脚地躺下,顺势帮她掖了掖被子。
圣上今天看了他的书注,给了极高的赞誉,那种毫不掩饰的欣喜叫他心中忽然腾起了一丝蠢蠢欲动的期许。他清楚自己内心渴求着什么,也并不想掩饰那种渴望。
只是……
他看了眼身边熟睡的人,那条路那样艰险,一定要带着她一起承受吗?
夜半,暮贞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梦里太子倒在了大殿上,嘴里不停地涌着鲜血,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浸透了大明宫的每个角落。她站在茫茫的血河中,又惊又怕。她不停地呼喊着“明允”,一转头,看到李贤站在不远处,可是他没有了往昔的柔情缱绻,只是冷笑着,目光冰凉,那神情陌生而可怕。她走过去,捉住了他的衣袖,谁知他却冷冷地拂开,转头走向了含元殿上那把威严的龙椅。“明允,不要啊!”她想阻止他,可已来不及了,数不清的箭矢从龙椅射向了他,一刹那,他已鲜血淋漓地倒在了自己身前。
“明允!”她惊叫着醒了过来。冷汗早已湿了脊背。
“我在这儿,别怕,我在这儿!”李贤被暮贞的尖叫惊醒,将浑身颤抖的她拥在了怀里。
“明允,不要去争皇位好不好?”她的泪簌簌而下,很快便湿了他的衣襟。
“贞儿……你在说些什么?”他的声音不自觉的竟有些犹疑和颤抖,仿佛被人窥破了赃物的贼,那样的惴惴,却也无从抵赖。
“天后今天和我说了好些话,我虽然愚笨,却也能听得出大概的意思。”她紧攥着他的衣袖,抽噎道。
“是……是什么话?”他也很想知道天后的态度。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怎么会说起这句话?”李贤皱眉,不解。
“大概她和我一样怕你涉足那冰冷的皇位,她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做个藩王,明允,这样不好吗?”
本以为他能听进去一二,偏偏换来的只是静夜中的一声冷笑。
“她怕是自己觊觎皇位,又不愿我做了绊脚石吧!”声音虽小,暮贞却尽收耳中。不知为何,一阵寒风瞬间凉彻了心底。原来日日耳鬓厮磨,终究还是越走越远。她的担心,他终是不会明白,就算有了天下又怎么样,在她的眼中他是自己想依托终生的丈夫,是一份触手可及的温暖,是灵魂里最奢侈的存在,这些与他是田舍夫或者皇子都毫无关系!
李贤也有些愠怒,他怀中的人是他最真实的眷恋,他以为她可以理解他,支持他,无条件的信任他,却不想她成了自己前进中最大的阻力来源。她怎么可以听信了天后的话呢?有朝一日,他若得天下,她会成为母仪天下的女人,彪炳史册,名垂青史,与他成就一段锦绣佳话。但是她却将他的愿望弃之如敝屣。也对,自己忘了,自己与她的婚姻本来就是天后的意思,他们克服了那么多的误会和龃龉,好不容易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如今看来不过是在牵强罢了。
怀抱渐渐冷却下来,严冬毕竟是难熬的,即使屋里放了再多的火炉,终究还是凉意习习。就像他们,就算努力再多,爱得再真切,也难敌这段婚姻先天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