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一路上的试探有些饿了,马奎将车驶进了道边的一家羊汤馆,几人叫了三大碗羊汤和一大碟羊肉痛快的吃了一顿。不过由于晕车,半路上翠平将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在了路边上,让她心疼了半天。
当天晚上,站长吴敬中亲自出面给翠平接风,酒席订在贵得吓人的利顺德大饭店西餐厅。同事们要巴结站长和他的心腹,便给翠平买了一大堆礼物。反正光复后接收工作的尾声还没有过去,钱来得容易,大家伙儿花起来都不吝惜。
林沐很担心翠平会像老舍的小说《离婚》里边那位乡下太太一样,被这个阵势给吓住,或是有什么不得体的举止,如果他的“太太”应酬不下来这个场面,便应该算是他的工作没做好。任何一件小小的失误都会给革命事业带来损失,他坚信这一点。不想,等站长演讲、祝酒完毕,开始上菜的时候,翠平突然点手把留着金黄色小胡子的白俄领班叫了过来。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她身上,只听她大大方方地说道,有面条吗?给我煮一碗,顺便带双快子过来。
站长吴敬中听罢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孩子,好孩子,够爽快,我至今生了三个浑蛋儿子,就是没有个女儿,你做我的干女儿吧!过几天还是这些人,去我家,我这姑娘那天正式行礼改称呼,你们都得带礼物,可别小气啦。众人哄然响应。林沐发现,翠平的目光在这一阵哄闹中接连向他盯了好几眼,既像是观察他的反应,又像是朝他放枪。
林沐向她点点头,传达了鼓励之意。林沐猜想,翠平在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应该就是鼓励。
晚上回到家中,林沐说你累了一天,早些睡吧,便下楼去工作。他们住的房子在旧英租界的爱丁堡道,是原比商仪品公司高级职员的公寓,楼上有一间大卧房和卫生间,楼下只有一间客厅兼书房的大房间,另外就是厨房兼餐厅了。这所住房并不大,但对于他来讲已经很不错了,接收工作开始之后,接收大员们首先争夺的就是好房子,这个时候能在几天之内就弄出个像样的家来,大约也只有军统特务能够办得到。
林沐知道自己必须得睡到楼上卧室中去,这是工作需要。军统局对属下考察得非常细致,万万马虎不得,往日里他若是有过一丝一毫的疏忽,必定活不到今天。钟敲过十二点,他这才上楼。洗漱完毕,他将卫生间的窗子拉开插销虚掩上,又打开了从走廊通向阳台那扇门的门锁,也把门虚掩上。这样以来,他就有了两条退路。任何时候都要保证自己有两条退路,这是军统局干训班教官的耳提面命,他记得牢牢的,并用在了正义事业上。
卧室里翠平还没有睡,她将带来的行李铺在地板上,人抱着包袱坐在上面打盹。
“你怎么回事啊?你这一路上老用白眼珠子看我,看什么啊?”翠平刚一清醒点便大声质问道。
林沐苦笑了一声,走到翠平身前低声问道:“翠萍同志,你来之前组织上跟你交代了没有,你这次来的工作任务性质?”
翠平大咧咧的说道:“交代了,交代了很多我也没记全,时间太短,袁政委还给了我一本文件,让我快看。”
“你知道这份文件上写的是什么吗?”林沐有些生气的问道。
翠平直接说道:“都是你和我的事啊!我不识字。”
林沐顿时无语了,无奈道:“那……那个政委怎么说?”
翠平说道:“袁政委脾气好,他说时间来不及了,让我快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急事,一天都等不了。袁政委还说你识字,让我来这儿后一切都听你的,任务很多。”
“那个政委说让你一切都听我的,所以我是你的领导对吗?”
“当然。”
“那咱俩什么关系?”
“公婆!”
林沐追问道:“咱俩哪一年结的婚?”
翠平答道:“民国二十八年腊月初八。”
“我兄弟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