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暑气格外闷燥。
卢府多景园中,一早新煮的梅汤、甘草汤、雪泡豆儿水、紫苏饮诸般消暑饮品,都放在瓷坛里,瓷坛又放在满是碎冰的木盆中,飘溢着丝丝寒凉白气。
又有冰镇的诸般瓜果、酥酪,摆满长桌,谁要吃便任意拿取。
水榭回廊,大树荫下,好汉们三五成群,各自乘凉取乐。
曹操不仅感慨:“待他日诸事全了,人间太平,我等兄弟还能齐聚一处,把酒言欢,便是人间第一等好事也。”
樊瑞知他宏图,笑道:“若有那日,吾等纵在,须发也已全白。”
曹操嬉笑道:“我闻本朝东坡居士,有‘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妙句,吾等白发,正好映出美人青丝红颜,岂不美哉?”
卢俊义听了不解道:“美人有什么趣味?我们还是谈谈宝马名驹,岂不比美人可爱?仁兄,我那匹坐骑‘麒麟兽’,你昨日可曾留意?比二郎那匹黑马不逊分毫……”
有诗证曰:
多景园中自在风,先摇莲叶后扶松。
清霜凝玉银杯外,嘉果含烟冰碗中。
暑气难蒸轻葛软,金乌不透碧纱笼。
九州若待金瓯复,长乐樽前白发翁。
听得自家主人开始滔滔不绝的吹嘘相马之术,立在一旁伺候的李固微不可察地撇撇嘴,抱起一坛紫苏饮道:“主人,我去给那边的客人添些茶水。”
卢俊义正说的兴起,不耐烦挥挥手,李固捧着坛子,到处给人添茶水,忽见一株大树下,时迁、石秀、栾廷玉三人满脸红光,窃窃私语,笑得极为猥琐,顿时精神一振,溜溜达达转了过去,给三人盏里斟些茶水,笑道:“三位兄弟,方才说得热闹,怎么我到就不说了?”
石秀翻他一个大白眼:“燕小乙说了,你这厮是个耳报神,专会告刁的,当我不知么?”
李固叫屈道:“兄弟岂是那等人?你也亲眼看见,主人对我不是打就是骂,燕小乙便如亲儿一般疼爱,我几个胆,敢告他的刁状?”
栾廷玉道:“石秀,你别听人说风就是雨,我瞧李都管是好人,不然员外哥哥偌大家私,肯交给他打理?”
时迁道:“栾教师说的不错,那燕小乙眉眼灵便,倒是个会讨好卖乖的。”
石秀听了咂咂嘴,坦荡荡道:“罢了,看来竟是误会了好人。其实我三人也没说什么,就是说起我当初一件奢遮事。”
李固探头看看卢俊义,说得神采飞扬,似乎没甚要吩咐,便放宽心坐下,笑问道:“不知是怎样的奢遮事,可能让小弟开开眼界?”
石秀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几个荷包,拿出里面一两一两元宝,咔咔在手中娴熟把玩,绘声绘色地低声讲述起,拼命三郎和曼曼、珍珍、秀秀、杏儿、琴香、兰兮不可不说的小故事来。
他这个小故事已说了很多遍,越说剧情越丰满,越说内容越细致,栾廷玉皱皱眉,总感觉他把别的兄弟吹嘘的许多故事,似是而非地植入了自家经历。
譬如什么“她就说:‘啊,怎还有些鱼腥味。’我道:‘若不习惯,便喝些醋压一压。”便仿佛是某个渔民说过的,却被石秀演绎的活灵活现。
石秀越说越来劲,双手比划,李固听得瞪大了眼,红着脸,聚精会神,一直说到“第二天,我掏出这些荷包银子,我哥哥武孟德,何等奢遮的好汉?也不由羡慕,道:‘兄弟,还是你了得,便是我年少时,亦无你这般惊天动地身手。’”方才结束。
李固长叹口气,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嫉妒,看着石秀、栾廷玉等鼓涨的疙瘩肉,失落道:“便是你们这些练武的,一个个如此了得……”
想起自己情人昨夜流露的向往,愈发悲从中来。
却听时迁嗤笑道:“李都管,当真听他们胡吣便信?他石秀一战六,你以为凭借的自己真才实学?我告诉你,他可都是靠吃……呜呜呜呜呜。”
却是石秀猛扑来捂住时迁的嘴,红了脸大叫:“不许说,不许说。”
李固顿时来劲了:“吃什么?难道也靠吃药?”
栾廷玉也满脸兴奋,一边道:“兄弟,你这可不地道,什么好东西,不该弟兄们分享?”说着上前,两臂一插一扭,架开了石秀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