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平已经十一岁了。
自小就跟小大人一样的他,不同于一般孩子,有着超出同龄孩子许多的老成。
而且他读书多,学习好,老师表扬,村里夸赞,尤其在完成养猪承诺之后,有时家里的事也能插上一两嘴了。
当然,让孙少安愿意听小他六岁弟弟的意见,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另外的理由。
那是在他十三岁的时候,高小快要毕业,正当学习成绩极好的他憧憬着上中学的当口,七岁的弟弟却说了一句话:“哥,你上不了中学了。”
他当时问:“为什?”
弟弟回答:“家里人多,爸年龄大了,挣工分的人少,中学要去县里上……”
虽然没有婉转承接,孙少安还是听明白了,他当时就沉默了,随后就主动向父亲说要辍学劳动。
一直到今天他还记得,当时弟弟握着小拳头,说:“但我一定要上的!哥,我长大一定会帮你的!”
今天,他想再听听已经十一岁的弟弟能说出什么话。
“那个人有地不会种,不参加村里劳动,到处游逛不会过光景,他们村的人都叫他‘逛鬼’,姐嫁过去当牛做马干活不说,还要生娃养男人……哥,生产队的牲灵还有歇的时候,姐不会有。还有,那人这样子游逛下去,早晚定会惹出事,出大事。”
说到这里,孙少平停住,看着大哥孙少安,意思是这样你要再同意,就不是大姐的亲弟弟了。
孙少安还没怎么着,他爸孙玉厚已经被震惊了。
父亲倒不是因为小儿子能说这些话震惊——他已经习惯了,而是儿子话里的内容惊到了他。
那还是个家?
那是火坑啊!
闺女过成那样,自己能不帮衬?所以,还是个后患无穷的火坑!
孙少平描述的景象太可怕了!
连孙少安都无法接受那种结果,更别说孙玉厚了。
“我去队里,找人把他抓起来!”
孙玉厚拔腿就往外走,随即就又被孙少安拉住了。
“起开,你莫拉俄……”
还没等父亲发怒,孙少安赶忙说:“爸,俄去,咱们去抓人不成,俄请福堂叔出面,直接找他们队长。”
一旦有了决定,孙少安主意还是很靠谱的,黄原上不乏他这样土生土长的精明人,问题看得透,做事有章法。
大哥出门后,少平又说话了。
“爸,让妈扯几尺花布吧,给姐做身时新衣裳。”
小兰香忍不住花衣裳的诱惑,插嘴道:“俄也要!”
……
兰花这天情绪激荡的厉害,睡的很早,晚饭都没有吃。
晚上,待孩子们都睡下了,孙玉厚跟媳妇商量,农家很多大事,都是夫妻两人在这样的时间,以这样的方式沟通的。
孙玉厚盘腿坐在炕上,抽着老烟袋说道:“少平说,要给兰花做身时新衣裳。”
少平妈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女人,结婚时就是穷人家瘦弱的女娃娃,面黄饥瘦的,结婚后也没能够胖起来,仿佛一辈子就是这个模样。
但孙玉厚嘴上不说,却很感激自己的媳妇。
媳妇她心地善良,平常话不多,在家里仿佛是个隐形人,但白天出山劳动,晚上缝缝补补,家里一天三顿饭都是她做,里里外外的操磨,愣是支撑起孙家的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