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人力车的争论,很快由民间蔓延到朝堂。
尤其是皇帝允许人力车采用黄漆黄布作为营业标识后,官员们更是纷纷注意这一点。很多科道官员和礼部官员打算上疏,劝皇帝收回此令。
作为冠服的规定之一,朝廷明确规定官民不许僭用服色花样。柳黄、姜黄、明黄等色,是不允许随意使用的。
官员们担心皇帝这个许可会乱了冠服方面的礼仪,影响重制礼乐。
他们找到刘宗周、钱谦益等人,让他们出面劝谏。
钱谦益作为礼法研究中心、也就是现在的国会礼法委员会副主任,对此事可谓是当仁不让。
他在九月九日重阳节时,和一干好友弟子去体验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人力车。
作为平时出行坐马车甚至坐轿子的人,钱谦益是没有坐过人力车的。他的弟子瞿式耜,出面招呼车子。
只见瞿式耜打了个招呼,很快就有几辆停在路边的人力车跑了过来。为首的刘四说道:
“几位爷,要坐车吗?”
瞿式耜微微皱眉,看着虎头虎脑、面目凶恶的刘四颇为不喜。
但是其他几个车夫相比刘四更不堪,现在还不会招揽客人。
他只能忍着厌恶道:
“找几辆干净的车子来,我们每人一辆车,再留两辆备用。”
“钱少不了你的,车子一定要舒适。”
刘四听到这番话,两只大圆眼都要瞪出来了,咧着大方嘴道:
“爷放心!”
“俺们都是经过太仆寺培训的,都有车夫凭证。”
“您可以记下车号和工号,出了问题去投诉。”
指了指人力车上的牌号、还有胸前车夫凭证上的工号,刘四示意瞿式耜可以对他放心。
瞿式耜听到他们是太仆寺管,倒是真放下心来。
他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老师钱谦益又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所以在计算磨勘后,今年被升到太府寺做寺丞。
同为九寺之一,太府寺的地位比太仆寺还要高一点。他暗暗记下了刘四的车牌号,想着这个人如果今日伺候得不好,就让太仆寺把他的牌照吊销。
刘四不知道瞿式耜的想法,他若真的得知道了,估计会“呸”瞿式耜一口,甚至揍他一顿。
别看他只是个车夫,却不是没有跟脚的。
他出身永陵卫军户,家里是给世宗嘉靖皇帝看陵寝的,祖上还有人做过官。
只是他不耐军中规矩,以卫所余丁的身份出来自己打拼。
前些年京城混乱的时候他混得还算不错,甚至纠集了一帮人为非作歹。
当今皇帝登极后用锦衣卫严打,他被家里警告,被揪回家中藏了起来。
也因为此,他躲过了前年清理城内盗贼、去年清理乡野匪患。直到向父母一再保证走正路后,才带着以前的小弟重新出来打拼。
但是京城的灰色行业在锦衣卫梳理下,已经被严格控制,他想通过偏门走正路,根本就找不到机会。
直到太仆寺招车夫,他才凭借卫所出身的优势,获得拉车机会。
而且在车夫这一层身份之下,他还有一层秘密身份,那就是锦衣卫外围人员,像王定先一样当眼线。
如果他能够立功,也可能像王定先一样去卫尉寺做官。瞿式耜官做得再大,也管不到他这样的内廷人员。
刘四想到这一点,就忍不住称赞当今皇帝。
虽然今上登极后颇为严酷,把他以前的小弟都流放了几个。
但是对卫所的照顾,也是前面几代皇帝所没有的。他家里不但被定了军士级别重新分地,军饷都是通过顺天银行和四海粮行发放,再无丝毫拖欠。
若非陵卫的规模不会扩大,他又不想去其它地方做军户。说不定真会收了性子从军,不在街面上打混。
好在现在这样也不错,当车夫更加自由自在。而且只要立功,也有可能做官。
怀着这个心思,知道瞿式耜等人身份可能不简单的刘四,挑了几个牢靠的小弟,让他们一起去拉这群人。
他自己更是盯上了身份最高的钱谦益,亲自去拉着他。
钱谦益正想了解情况,看刘四是一群车夫的领头人,就坐上了他的车子。
“嘎吱”、“嘎吱”的声音,让他一阵皱眉。觉得人力车的噪音太大了,远不如轿子舒服。
不过坐上去后,他却觉得身子猛然一沉,还感觉有些舒适。
这把他惊得险些跳起来,询问道:
“车子下垫了什么?”
“怎么会这么软?”
刘四也不急着拉车,同样和他闲谈道:
“坐在车上舒服吧?”
“这车子的下面,可是用上了悬挂!”
“悬挂你知道吧?”
“是当今圣上发明的,就是为了减震。”
“看到那辆车子下面的铁板没有,这就是板簧悬挂!”
走过去拍了拍一辆人力车座位下,和车轴连起来的椭圆形铁板,刘四得意地道:
“圣上真是天纵之才,想出来这个减震办法。”
“你看这个板簧悬挂,像不像两张铁胎弓连起来?”
“有两张铁胎弓在下面托着,座位上当然舒服了!”
钱谦益等人打眼望去,发现这个板簧悬挂确实像刘四所说,好像是两张铁胎弓合在了一起。
他们想着弓身的弹性,再想着坐上车子后感受到的弹力,顿时连声赞道:
“妙!妙!妙!”
“我怎么就没想到,铁胎弓可以这样用呢?”
“皇上当真是天纵之才!”
铁胎弓这种东西,他们这些听戏看小说的都知道。甚至一些人还信以为真,以为真的能用钢铁做弓身。
如今看到板簧悬挂像是两张铁弓合起来,他们顿时相信了刘四的解释,也感觉自己明白了板簧悬挂的原理。
一些人甚至想着,要不要做几把有悬挂的椅子,在家中坐着更舒服些——
这种椅子有弹性的感觉,实在让第一次坐上的感觉颇为新奇。
刘四听他们赞叹了一圈,又把自己受培训时听到的东西卖弄了一遍,询问道:
“几位爷,你们想去哪里?”
“是按时间还是按里程计费?”
钱谦益饶有兴趣地道:
“按时间怎么说?”
“按里程又如何计费?”
刘四取出来一块木牌道:
“公交协会有规定,一律明码标价,不能坑骗外地人。”
“你要按时间的话,一个小时起步,每小时两分钱。之后每增加半小时,那就增加一分钱。”
“要是用铜钱付账,一分钱按十二个铜板算。”
这个换算很合理,钱谦益点了点头。
和京报集团合办《大同报》的他,知道《金融报》刊登的银铜兑换价格,现在是一枚银元可换1160文钱。甚至他的《大同报》,对这些内容都有转载。
民间简单把一分钱换算成十二个铜板,是很合理的事情。
不过现在分币没发行,银币的最小面值是一角,钱谦益问刘四道:
“若我没坐够一角钱,身上也没有带铜板,应该如何付钱?”
刘四嘿嘿笑道:
“那您可以把一角钱给我,我用铜板找零。”
“一角钱价值116个铜板,咱们童叟无欺。”
“若是客人不满意,我还可以拉您去银行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