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带被解开的时候,纪澄有些不适应眼前的光线,太亮了,或者应该说是脚下那片桃林太亮了。
那是一片几乎望不见边际的桃花海,虽然才三月,但平原上的桃花已经开过了,而这片山上的桃花却开得正艳。
桃林里燃着密密麻麻的烛火或者篝火,纪澄有些看不真切,只是从她现在的高度俯瞰下去,细细分辨却能看到那些火光映出了一个“澄”字。
纪澄惊讶地捂着嘴,侧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彻:“你……”
沈彻看着纪澄笑而不语。
说实话,纪澄没想到沈彻会为自己的生辰这么用心。撇开一切理智不谈,她的确有被取悦,一年也就这么一天而已,纪澄也想松快松快。
整个林子的粉色桃花被火光映成了橘粉色,像落日时分漫天的云霞,又像饱满多汁的橘肉。
“下去吧,饿不饿?”沈彻搂了纪澄的腰,带着她从他们站立的巨石上直直地跳了下去。
瞬间的失重吓得纪澄惊呼,她紧紧地抱住沈彻的脖子。沈彻带着她从那片桃林上空飞过,晚风拂过纪澄的鬓发,这种飞驰让她错觉自己就像从天宫私奔下凡的宫娥一般。
四并居坐落在桃林的边上,临崖而建,从伸出崖去的竹台望下去,山脚下有一湾清江流过,在这里形成了月牙形的湖泊,静谧安和。
纪澄问沈彻道:“我去做饭?”
四并居一如三好居,没有仆从,一切都得自己动手。
“今天你是寿星,怎么能劳你动手,我去。”沈彻挽起袖口道。
“你不是不会吗?”纪澄撇嘴道,“何况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
沈彻摸了摸鼻子:“我在你面前哪儿敢自称君子?”
不错,还挺有自知之明的,纪澄笑得眉眼弯弯。
沈彻低头在纪澄唇上轻啄了一口:“我先收点儿好处。”
纪澄原本以为今晚的晚饭肯定是烤肉了,因为沈彻好像只会烤肉。但当沈彻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放在纪澄面前时,她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沈彻。
“长寿面,吃吧。”沈彻将竹筷递给纪澄。
纪澄看着那清淡的汤水,虽然面上还特地煎了一个蛋,想来应该还是不太好吃:“我不吃葱的。”纪澄拒绝接受沈彻手里的筷子。
沈彻看着面条上那细细的葱花:“嗯,是我欠考虑了,吃了葱,亲起来的味道的确欠佳。”沈彻将面碗端过去,仔细替纪澄挑起葱花来。
纪澄假作没听见沈彻的调笑,以手撑着下巴道:“怎么只煮了一碗面,你不吃吗?”
“这么大一碗,你一个人吃得完?”沈彻反问。
这话可真是噎住了纪澄。
一碗面,两双筷子,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是两个人抢起来,面条还是很快就见底了。说起来两人都是理智得近乎冰冷的人,但是抢面条吃的时候都表现得很幼稚,为了争最后一口面条,居然拿筷子干起架来。
纪澄气道:“你好意思抢寿星的面条吃啊?”
沈彻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你不觉得抢起来更好吃?不过看你吃得这么香,我将来卖面条应该也能挣出一份家业来养活你。”
纪澄看着沈彻的那张脸,讽笑道:“是啊,只要沈二公子肯当街卖面,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的。”
沈彻笑道:“那娘子你负责收钱?”
这人真是什么调戏的话都可以张口就来。
用过晚饭,略微歇息了一会儿,沈彻就催着纪澄去沐浴,热水已经帮她烧好了。“头发也洗了吧,出来我帮你绞干。”
纪澄洗漱完毕出来时,不知道沈彻是去哪里梳洗了,已经换了身月白地暗银绣缠枝莲纹的袍子,头发上还有水汽。
沈彻让纪澄靠坐在自己怀里,屈起腿挡在她的外侧,在沈彻的腿外就是悬崖,从这里可以尽览山下的月牙湖。
“咦?”纪澄探头看了看那月牙湖上的亮点,“那是什么?”
纪澄的话音刚落,她就知道那是什么了,是焰火。在京师通常在圣上的万寿节上可以看到这种焰火。而在晋地,在当地谭家、陈家有大喜事时,也能看见。
沈彻替纪澄绞头发的动作丝毫没停,听见她的话,只转头看了看:“是焰火。”
一朵接一朵,像盛开在天上的山茶花,热烈而耀眼,炫目且璀璨。
焰火放了很久,久得纪澄以为就这样天长地久了一般。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场焰火所需的花费,只怕不下三千两银子。
纪澄转身看着沈彻的眼睛,跪坐到他的腿间,鼻尖贴近他的唇畔:“是你让人放的焰火?”
“嗯。”沈彻轻轻应了一声。
纪澄微微启唇,咬上了沈彻的下巴,想认真跟她玩一局是吧?她应下了。
纪澄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沈彻的嘴唇,沈彻急切地坐起身,双手掐上她的腰。
纪澄扭了扭身子,拿开沈彻的手:“你不许动,我来。”
简直是撩人的妖精。
纪澄站起身,拉了沈彻的手让他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外走,走向外面的桃林。
“我谁也没有告诉,其实当初中坛献艺时,我也准备了一支舞。”纪澄的声音略带喑哑,就像从远处的星空传来的一般,有着星星闪烁的声音。
纪澄将沈彻拉到桃林前的石凳上坐下:“不如我跳给你看?”
沈彻是真没想到自己今夜会有这样的眼福和艳福。
“我去去就回。”纪澄低头在沈彻的脸颊上轻轻印了印,然后就像翩跹的蝴蝶一样飞回了屋里。
再出来时,纪澄换了身深紫的叠纱裙,头发重新梳了起来,依然是白玉蝴蝶夹,只不过这一次多了两对白玉蝴蝶,自然也就多了两对白玉铃铛。
纪澄将屋里的竹笛递给沈彻,这本就是沈彻的东西:“我跳什么你吹什么行不行?”
沈彻挑眉:“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哦,是吗?”纪澄狡黠地笑了笑。
笛音高起,纪澄手里的白练也应声飞了出去,像凤凰花尾的长穗萦绕在她身侧。她跳的也是云袖舞,和苏筠的那支异曲同工。
只不过纪澄的腰肢更柔韧,眼波更妩媚,笛音高起,却不得不随着她柔韧的腰肢而渐渐低缓,生怕吹快了就看不尽她柔靡腰肢的风情了。
继而白练渐快,笛音也随之轻快起来,忽而白练旋飞如花,等白练垂落时,纪澄的黛紫衣裙已经变成了玫红色。
沈彻眼睛一亮,笛音织出了第二道缠绵。
由玫红而至橘黄,再至樱粉、鹅黄、樱草绿、水绿、冰蓝、霜白。
舞分九重,一重一色,像繁花绽放时凋落的花瓣,一层一层地绽放,牵花为丝。
横纹织就沈郎诗,中心一句无人会,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恁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