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的时候,睡得黑甜的纪澄于梦里皱了皱眉头,将头一个劲儿地往被子里埋,嫌弃光线太刺眼,还发脾气似的踢了踢被子。
沈彻不由得好笑地坐到她身边替她遮挡了一些光线。而站在门边的霓裳正一脸惊异地看着沈彻给纪澄拢了拢被子。
“去倒一杯温水来。”沈彻又补充了一句,“一大杯。”
霓裳应声退下,走到顶院木门外面后又回头望了一眼,这才匆匆去准备温水。
沈彻接过霓裳手里的水杯,吩咐道:“你去老祖宗那儿说一声,就说少奶奶今天身体不适,明日再去请安。”
霓裳应了是,没做停留就去了芮英堂。
老太太一听纪澄身体不适就赶忙问道:“阿彻呢?可知道他媳妇生病了?”如今孙子辈适龄的都已经成家立业,老太太眼下最放不下心的就是沈彻和纪澄,这一对儿就没好过。
霓裳道:“公子知道,正陪着少奶奶呢。”
老太太如释重负地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让你家少奶奶好生歇着,再让阿彻这几天都不许出去,好生照顾他媳妇,就说是我说的。”
霓裳点头应是。
老太太看着霓裳道:“你是个好的,打小就在阿彻身边伺候,他身边丫头换得勤,只你一直留着,可见他对你甚是中意。你家少奶奶也不是那小性子的人,等过几年我来跟阿澄说,将你开了脸伺候阿彻。”
霓裳忙在老太太跟前跪下:“能得老祖宗抬举,是霓裳的福气。只是霓裳德薄,不敢妄想能近身伺候公子。这么多年,公子肯将霓裳留下也正是因为霓裳没有那别的妄想。”
老太太倒是没想到霓裳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待霓裳去后,她同身边的崔嬷嬷道:“这霓裳倒是个看得明白的,难怪能一直留在阿彻身边。”
霓裳如何看不明白?如果说以前她还有一丝妄想,那在这个早晨之后她就再没有任何侥幸心了。昨夜闹成那样,她明明听见自家公子已经说出休妻的话来,可今天早晨却是那样亲昵的光景。霓裳也算是看清楚了,这两位主子之间根本就插不进任何人去。
崔嬷嬷狐疑道:“我一直以为霓裳是打定主意要伺候阿彻一辈子的呢。”毕竟霓裳的年纪实在是不小了,都已经过二十了。
老太太道:“兴许是看明白了,所以没了心思。”
若是沈彻有收房的意思,哪里等得到现在?刚才老太太那样说,也不过是安慰霓裳,怕她在沈彻和纪澄夫妻之间挑拨,惹得两人越发不睦。这小两口今日才算有点儿进展呢。
老太太回头想了想:“不行,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去库里拿些药材给澄丫头送过去,再顺便看看他们两个。”
崔嬷嬷也是好奇,当下应了,取了钥匙就往后面库房去了。
却说回顶院那两人,纪澄是只顾昏睡,她其实才合眼没多久,因着沈彻痴痴缠缠,一直不给她一个痛快。
但屋里的蒲席和被子实在已经被两人糟蹋得不像样子了,沈彻将纪澄拥坐起来,她的嘴唇干得有些起裂了,沈彻将水杯递到纪澄嘴边,轻声道:“喝点儿水再睡。”
纪澄皱着眉头生气地哼了两声,天知道她有多久没睡得这么香甜了,这会儿被沈彻强行吵醒,自然要哼哼。
沈彻道:“先把水喝了,我抱你下去到净室里清理一下你再睡,我再不吵你。等下说不定崔嬷嬷会过来,若叫她看见了,到时候你害臊可别怪我。”沈彻对他家老祖宗的脾性可是摸得一清二楚。
纪澄实在睁不开眼皮,只“嗯”了一声,就着沈彻的手喝了一口水,她嗓子其实已经干得冒烟儿了,感觉浑身的水分都被沈彻给吸走了一般,因此那一杯水很快就见了底。
等纪澄喝完水,沈彻用自己的披风将纪澄裹起来,这才抱了她从密道往下走。
纪澄迷迷瞪瞪地想起,这密道不是锁了吗?何时打开的?可惜她实在没有力气开口,只将头枕在沈彻的肩膀上继续睡觉。
卧云堂净室里的浴池里已经装满了冒着白气的热水,沈彻将纪澄放下去,纪澄就舒服得哼了出来,一身的汗腻总算是干净了。
纪澄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沈彻连她的脚趾缝都替她清洗了。她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睁开一丝眼缝看向沈彻,这人似乎一点儿不嫌弃她的脚,反而不亦乐乎地反复把玩,她也就由得他去了。
洗完澡,沈彻抱了纪澄放到床上。卧云堂的床可比顶院的蒲席软和多了,纪澄在床上舒服地滚了半圈,头才沾上枕头就听沈彻问:“休书呢?”
“休书”两个字一下就刺激到了纪澄的神经,她缓缓地撑开眼皮拥着被子坐起来低声道:“我撕了。”她可不会给沈彻后悔的机会。再说了,说撕掉了也可以表明自己的真心和决心。
沈彻往纪澄身边一坐,用手指捏起纪澄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道:“我还能不清楚你?凡事都要留后招,你会撕掉休书?”
纪澄有些恼怒地嗔向沈彻,她就没少心烦沈彻的敏锐,而且这人知道就知道了,还特别喜欢说出来打人的脸。
沈彻在纪澄的胸口捏了一把:“去找出来。”
纪澄只好趿拉了鞋子走到妆奁前,从暗格里将沈彻写的那份休书取出来递给他。
沈彻打开休书看了看,确定是他手书的那份,这才在空中轻轻一摇,那休书就着了火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