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可怜,你是什么心性我难道还不知道?我既然应下了会帮你大哥,就绝不会反悔。把你的眼泪收起来吧,别浪费了。”沈彻不无讽刺地道。
纪澄的眼泪还挂在脸上,自己却也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明明已经做出决定,最后却还忍不住掉眼泪。可是眼泪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徒惹笑话而已,从小到大她就不是爱哭的人。
纪澄自然又是整晚失眠,坐在妆奁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拿起旁边的钗子,用尖尖的那一头在脸颊上比画了一下,想着努力了这么多年,到头来指不定还是得毁掉这张脸才能安生。
早晨柳叶儿过来开门,一眼就看到了满地的碎渣子,赶紧进房间去看纪澄:“少奶奶,你没事吧?”
“没事,把那碎片扫了吧,免得不小心踩到了伤脚。”纪澄一边说话一边用梳子梳着自己的长发。
柳叶儿见纪澄一脸平静,心里也松了口气,安慰着自己肯定没什么大事儿。昨晚她把茶端过去之后就睡了,哪里敢在外头偷听主子讲话。也许是太累了,才沾床就睡了过去,摔杯子的动静儿她都没听到。
纪澄这一日照常理事,到芮英堂时也照常跟老太太说话解闷儿,任谁也看不出异常,连她自己都震惊于自己的镇定,或者也可以叫麻木。
到晚上沈彻从外头回来直接就进了卧云堂,喜得柳叶儿眉开眼笑的,赶紧沏了茶送进去。
纪澄看见那茶杯眼皮就跳了一下。
“我不喝茶,端出去吧。”沈彻冷冷地道,“准备一套笔墨纸砚来。”
柳叶儿应声退下,很快就将纸笔送了过来,然后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从外面将门关上。
纪澄吸了口气,该来的终归要来,白日里她无数次反悔,想收回自己说的话,可每次跑到通往顶院的柴扉前看见那把锁就想起自己的话来,很多事情并不是想反悔就能够收回的。
沈彻将两份考卷递给纪澄,其中一份她认出了是自己大哥的字迹,她对照着沈彻告诉她的关节去看,果然五处都对上了。这份考卷被换了出来,总算让人松了一大口气。而另一份自然就是誊抄卷,纪澄细细地看了,和先才那份没有出入。
到底是沈彻能耐大。那么短的时间,纪渊根本不可能凭着记忆把考卷重新写出来,因为科举考试讲求馆阁体,字体方正均匀,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所以纪澄并没能将纪渊写的考卷给沈彻。
“那个,大哥的考卷拿出来了,可到时候查不到他的考卷怎么办?”纪澄问沈彻道。
“我叫人模仿你大哥的笔迹重新写了一份,誊抄的那份也模仿了一份。”沈彻道。
靖世军能人辈出,自然有可以模仿笔迹的人,纪澄闻言便不再开口。
“怎么,不相信?”沈彻问,“怕我留有后手?”
纪澄摇了摇头:“我没有不相信你。”
沈彻没理会纪澄,起身从纪澄面前将纪渊的考卷拿起来,然后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笔,对照着那份考卷写了起来。
纪澄站在旁边一看,连她都分辨不出真假,她心里一动:“是你替大哥重新写的考卷?”
沈彻抬头道:“不然呢?我既然答应了你的事情,就会办得妥妥当当,不留后患。这件事除了你知我知,其他人都不知情。”
纪澄重新接过纪渊的那份考卷,只觉得沉甸甸的几乎拿不起来,若是没有它,她的日子本不该这么绝望没有盼头的。
纪澄转身将考卷收好,然后才重新看向沈彻。
沈彻坐在桌前,执笔疾书,这一次不用看纪澄也知道他写的是什么,她身上的力气仿佛全被抽走,只能靠在隔扇上才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休书并不用长篇大论,很快沈彻就书就搁笔,将休书放在桌上等待墨汁干涸。
休书写就,送到纪澄娘家,然后由娘家派人来将她接回去,这段夫妻之缘就算彻底了结了。
两人都没说话,也不看彼此,仿佛都在用心等着墨汁干涸。
“夫妻反目,惩戒不悛,毫无度日之心。故夫妻情乖,决意休黜,永远离决,再无瓜葛。”
纪澄拿着休书的手几乎承受不了那薄薄的纸的重量,被“永远离决”四个字刺得睁不开眼。
“你拿着你大哥的考卷回去,想必纪家肯定会很乐意重新接受你这个女儿的。”沈彻道。
纪澄心里一疼,显然又被沈彻曲解了她的心意,以为她机关算尽,恰好在此时提出和离,纪家是绝不可能嫌弃她这个弃妇的,一切都是交易。
纪澄转身进屋,将她在隆昌号的印信取了出来双手递给沈彻。
沈彻接过纪澄手中的匣子,手指在上面轻轻地摩挲,笑了笑道:“娶你为妻我可真是赚大发了。这世上多少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纪澄低着头道:“老祖宗那里,我实在没脸见她,明日一早我就离开。”
沈彻冷笑了一声道:“你没脸见她,我也没脸见她。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竟然是这种结局,怎不叫人心寒?”
纪澄握着休书的手一紧,抬头看向沈彻,刚要说话却又被他打断。
“这样也好,我还得感激你,长痛不如短痛,早点儿看清楚你的自私凉薄,于我却是好事。”沈彻顿了顿,“其实早在当年我就已经看出你的狠毒和自私了,到后来却是自欺欺人,以为你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原来并没有什么迫不得已,而是天性如此。”
纪澄哽咽得捂住了嘴巴才能不发出声音,她早就知道自己的不堪,也知道沈彻看不上自己,只是不知道亲耳听他说出来会这样伤人。
“我……”